第2章 第 2 章

这日,高翎宴请户部官员,为太学争取经费。

祭酒堂里,旭阳给师父递了杯茶,“您又去啊,都陪他们几回了?”

“你以为户部的银子那么好要呢,国库一年收入就那么多,哪儿都需要钱。在他们看来,首先定是要解决燃眉之急。当然,这无可厚非。但敬教劝学,兴贤育才,亦是国之大本,我太学也哪儿哪儿都要银子啊。”

旭阳看着他师父,微微笑了笑,“您这掌舵人,时时处处为太学着想,为先生们、为学生们谋利,真是苦了您。”

高翎摇摇头,他倒不觉得苦,“这本就是分内之事。”

“那您今晚少喝点,免得明日又头疼。”

酒桌上,张大人苦大仇深,这酒是不肯下喉,“长青啊,我这户部侍郎让你来做好了。”

高翎赶紧起身,“哎哟,张大人,张兄,您可是折煞我哟。”他端起酒杯,转到张侍郎身边,说:“我也在户部待过,特别理解您的难处,但我是真没办法呀。太学这规模逐年扩大,但经费却跟不上扩招的速度,小弟我真是捉襟见肘,就差砸锅卖铁了。”

张侍郎哭笑不得,揽住高翎的背,“就你会哭穷,李尚书都躲着不敢见你。”

高翎弯下腰,和张侍郎碰碰杯,“承蒙哥哥您不弃,还愿意出面解我燃眉之急,这杯酒,我先干为敬。”

“你就惯会给我下套儿。”

这一夜,高翎又喝得烂醉如泥。

马车上,他瘫软的靠着车厢,心想,我还是醉了,明儿个准得又头疼。

平生不会相思,才会相思,便害相思。

伸手撩起车帘,那如钩的月亮,都像极了他笑弯的眼。

证候来时,正是何时?灯半昏时,月半明时。

第二日,高翎一天没来太学,旭阳有些不放心,平日里翰林院再忙,师父也会来太学走一趟的。

下学后,他决定上高府去看看。

果然,管家说师父一下朝就回府躺平了。

旭阳进屋,高翎还趴在床上,见到徒弟,他自是无比欢喜。

“师父,您怎么样了?”旭阳低下身子,关切地问候。

“浑身无力,头疼欲裂。”

“要不您别趴着,压着胸口更难受。”

说着,旭阳便扶着师父翻过身,师父乖乖地配合。

“你怎么来了?”

旭阳替师父掖好被角,“见您一天没来太学,不放心,来看看您,”他顺势坐到床边,“来,给您按按头。”

这般好事,师父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。徒弟指尖碰到他太阳穴的时候,高翎瞬间感觉精神了,腰不酸、头也不疼了。

温度从指尖传出,旭阳默默看着师父,看着他耳根从白净到绯红。

被窝里,高翎紧紧捏着被子,不敢出声,更不敢乱动。

良久,旭阳轻声问师父:“好些了吗?”

“嗯,好多了。”

“昨日结果如何?”

高翎微微叹了一声,说:“嗨,那帮老狐狸,最后也没给个准话,不过我估计能比去年多个几千两。”

旭阳不轻不重地按着,“那也是好的,不枉你费心跑了那么多趟。对了,昨日傅大人可去了?”

“去了,还问起你呢,你好像挺久没去他府上了吧?”高翎看了徒弟一眼,“我才得了几坛好酒,你找机会给他送去。”

“那不用了吧,您自己留着喝。”

“傅大人对你不错,李尚书还有几年致仕,傅大人可是他的亲信,你也得为自己前途考虑。”

旭阳轻笑一声,低头道:“我有师父就够了。”

高翎心里一暖,抬眼看着他,说:“师父会努力的。”

学舍里,祭酒和司业大人前来查房,关心太学生日常。

向余急匆匆跑回来通报,“祭酒和司业大人来了。”

“谁?”

“搞突然袭击?”

一群人火速起立,规规矩矩在房中列队迎接,“祭酒大人好,司业大人好。”

本来高翎一行就只在门口看看,和学生随意聊聊,因着徒弟在这间寝舍,他便进来转转。

高翎个头高,就平地站着也将上床一览无余,一个个潦草狗窝显是现收拾出来的。这他倒不打算说什么,可这上床的被子一角漏出半页书纸,他手一欠便抬了去。

身旁的刘潺一把揪住旭阳的手,旭阳秒懂,喊一声:“祭酒大人,司业大人,两位大人辛苦,给您们泡杯茶吧。”

高翎手顿住,侧头盯了徒弟一眼,视线再扫过齐整整僵着的一排混账玩意儿,气氛陡然有些紧张。

少顷,高翎和蔼地说:“多谢,不必了,我们还去其他寝舍转转。”

送走两尊大佛,大伙儿才敢松了这口气。

旭阳瞅着刘潺,眼里写满佩服佩服,“大哥,大白天的您看那书啊?”

刘潺生无可恋,扶着旭阳才勉强在一旁坐下,“我怎么知道祭酒大人会来?完了完了,肯定看到了。”

旭阳忽觉牙疼,“啧……他没问那床是谁的,就算看到了,应该也不会追究吧?”

话是不错,但城门失火,难免殃及池鱼。

“好阳阳,你主动去认领那张床吧,你是祭酒大人的得意门生,肯定不会追究你的。”

“嘿~这锅我可不背。”

向余看着他,“哎,话不能这么说,你又不是没看。”说着又向他挤眉弄眼,“再说,梅园六结义的时候,咱们可说了有难同当的。”

“打住,打住!”旭阳强烈屏蔽对方明送秋波,义正言辞地说:“看和收藏是两码事嗬……我肯定首先要给祭酒大人表明那不是我的书。”

“阳阳,我的好哥们儿,求求你救我狗命。”刘潺摇着旭阳胳膊,就差跪下磕一个。

其他事情旭阳肯定会去探一探师父口风,但这件事不行,他可不能让师父知道,他平日看的是这个门道。

担忧了不到十分一柱香的时间,画风逐渐沦为幸灾乐祸。

柳玉拍拍刘潺肩膀,“哎,哥们儿放心吧,是祭酒看到不是司业大人看到,没事儿的。你想啊,祭酒大人平素就温和仁慈,上次有学生同老王爷家那逆子打架,那么大动静,他都亲自去摆平了,也没见处罚谁。平日里也从没见他说过一句重话,他要是想教育你,刚刚就将你就地正法了。”

刘潺瘪瘪嘴,“但这事明令禁止过,我这属于顶风作案吧。”

向余去对床坐下,二郎腿一翘,老练地说:“放心吧,老弟,我给你说,祭酒大人正值壮年,我不信他没看过这种书,肯定会理解你的。”

“诶,你们说祭酒大人这般玉树临风,又学富五车、家世显赫,为何这年纪还不婚配?这不正常啊。”

几个人开始蛐蛐,然后一致看向旭阳。旭阳正惊讶于年轻人思维如此跳跃,忽然被点名,脑中卡顿了一瞬间,“啊,他家中长辈接连去世,要守孝啊。”

“哎,祭酒真是可怜,平日看着总是温润如玉,春风满面,谁知背后竟有这么悲伤的心事,好想去安慰安慰他……”

“我也想,看着祭酒大人完美的模样,我要是个女子,一定冲破世俗的枷锁,猛追他一场。”

一群人开始意?淫,只有刘潺倒在床上,感觉前途一片灰黄。

高翎新得了一套藏书,旭阳下学便去祭酒堂看,他看得入迷,师父也没有打断他,只在一旁默默等着。等到天黑,肚子开始咕咕叫了,这才意识到还没吃晚饭。

“师父,天都快黑了,您也不叫我。”旭阳起身,有点不好意思。

高翎笑笑,“无妨,你喜欢看就继续看吧。”

旭阳伸了个懒腰,“您在批改文章吗?”他走到师父身后,看师父的批注,字迹飘逸隽永,内容深刻俊美,“饿不饿?”

“嗯,”师父放下笔,“有点。”

“走吧,我请您吃饭。”

阳春三月,万物复苏,正是春心萌动的好时节。

晚霞片片风上住,孩童归家笑满路。黄昏相约,情满目。

吃完了饭,师父要付钱,旭阳拦住了他,“说好今天我请您。”

高翎笑呵呵的,“你还是学生,我怎么好意思让你请我?”

“哼,”旭阳抬眼看着他师父,“您可别小瞧我,每次考核的银钱奖励,我可是存下不少呢。”

想想也是,自旭阳进太学起,从来门门功课拿第一,简直是独孤求败一般的存在,自己也就是比他早生个十来年,不然,恐怕还很难预料谁是谁师父。

旭阳结完账,高翎心中不舍,“我送你回学舍。”

“不用,我又不是女子,您还担心谁拐走我不成?”

“呵,我消消食。”高翎看徒弟一眼,“对了,今天那套藏书要不要带回寝舍去,让你舍友也看点好的。”

旭阳噗嗤一笑,“那天您都看到了?”

“嘿,我又不瞎。”

“哈哈哈,谢祭酒大人不杀之恩。”

高翎看着前路,心想,果然,这小子也是看的。

正想着,旭阳偏过头,一脸不怀好意地看着他师父,问道:“师父平日里看的,可都是正经的书?”

高翎一愣,险些语塞,“师父这年纪,可不像你们毛头小子。”

“哦~师父这年纪,可比书里还懂是吧?哈哈哈……”

高翎瞪着他,宠溺地推了一把后脑勺,“没大没小。”

师父懂是懂,但跟你们不是一个道儿上的。

看着身前轻快又青春的身影,高翎嘴角不禁勾起。

春风若解相思意,莫教暮色掩黄昏。

回去路上,师父买了糕点和烧鸡,“给你舍友带回去。”

旭阳面对面接过,他自然知道师父的用意,感激道:“师父想得真周到。对了,您上次教我的新招式,我可都练得滚瓜烂熟,您打算何时验收我的学习成果?”

徒弟笑得无邪,师父看着他,心脏怦怦地加起速来,“额,后天休假,我带你去……你来我府上吧。”

注:

“平生不会相思,才会相思,便害相思。”“证候来时,正是何时?灯半昏时,月半明时。”出自元·徐再思《折桂令·春情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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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月寄相思
连载中姝娪 /