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章 第 19 章

高翎一身寒气进祭酒堂,又见旭阳在茶台前发呆。他一愣,这小子,以前门外有动静,他老早就听到了,也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
“嘿!”

师父走进门,旭阳这才回过神来,“师父,今日这么早来。”

师父打量他一眼,“我一会儿有堂课,你不会忘了吧?”

“额,没有没有。”徒弟这才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,“我是说现在还早嘛。”

师父直接到茶台前,和徒弟面对面坐下,“我早些回来和你说说话嘛。”

徒弟倒杯茶给师父,“暖暖手。”

师父看看门外,暗戳戳地摸了摸徒弟的手。

徒弟眉头一皱,“手这么冷?”

“嘿嘿,见到你心里就暖和。”

徒弟撇开头一笑,“路上偷吃了蜂蜜吧,嘴这么甜?”

师父笑咬着唇角,向前倾身说:“那你要不要尝尝?”

“哈哈哈……”徒弟半掩着面,瞪了他师父一眼,“大胆!”

高翎身兼数职,现在一个月也上不了几堂课,每次课堂都座无虚席,过道都挤满了人。常常其他讲学的先生也会来听,武学院的学生也会来听,当真是以一己之力,带动了整个太学师生对文史的热情。旭阳仍兼职他的助教,自然也场场不落。

师父喝完茶对他说:“你等会儿就别去了吧,最近变天,我看好多生病的学生,别给你传染了。你要想听,晚上单独给你补课。”

徒弟也笑着倾身,软绵绵地问道:“高先生晚上教的课,也能登大雅之堂吗?”

师父立马正襟危坐,假意咳嗽两声,“那,随便你。”

徒弟起身,“好咧,现在就去,抢座第一排,近距离观赏这世上最俊俏的美男子。”

课上,徒弟看着先生,心里却在想,祭酒堂内绝不可能,内阁是集中办公,也不可能,府中的书房他几乎翻遍,卧室也未发觉任何可疑的痕迹,到底该怎么办才好?

可他混迹官场多年,怎么可能找不到丝毫漏洞?就算找不到毒害父亲的证据,要有其他罪证也行啊。

难不成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?可祭酒堂自己随时进出,他师父绝不是如此冒险之人,也不知太孙那边情况如何了。

旭阳坐在这里,却早已是身在曹营心在汉。

高翎见他走神,刻意叫了他身旁的人回答问题。

下课后,师父想想还是问了问:“这堂课觉得无趣?”

“不会呀,挺好的。”

“那我看你走神?”

“我那是听得入迷了。”

师父舌头顶了顶脸颊,“小阳,我最近经常看你发呆,是有心事吗?”

徒弟断然不会承认,“嗨,没有,我这无忧无虑的年纪能有什么心事?”

师父侧眼看着他,既然他不愿意说,那也不好勉强,“小阳。”

“嗯?”旭阳侧过头,带着一丝笑意。

“小阳,你要有什么心事,一定给师父讲好吗?任何事,开心的,不开心的,苦恼的,迷茫的,任何事,师父努力做好良师,也努力做好益友,好吗?”

“知道了。”

高翎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,每次见到旭阳情绪变化,自己心中总觉不安。明明这个人就在自己眼前,看得见也摸得着,却总感觉周围笼罩着一股若隐若现的悲伤,不知从何而来。

这夜,高翎做了个梦。梦里,旭阳面色阴沉的站在自己身前,自己伸手去碰他,却怎么都碰不到。想叫他的名字,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。他心急如焚,最后,生生将自己憋到惊醒。

太孙喜得麟儿,满月宴上,宾朋满座,乳母将孩儿抱出来,太孙接过孩子,喜笑颜开。因为礼节,也为了沾沾皇长曾孙的贵气,宾客总想要看孩子一眼的。

高翎自然也不列外,他其实是喜欢婴孩的,他也不是没想过要个自己的小孩,只是有这样那样的情况在,最终还是打消了那样的念头。

只是这婴孩金贵,别人就只是看一眼,旭阳不一样,他可是打心眼里稀罕这孩子。孩子出生三天时,这小叔可就和侄子打过照面了。

“嘿,笑了,是不是笑了!”旭阳一脸惊喜,“这么小的孩子也会笑吗?哈哈哈……”

众人围在一起,“嘿,旭大人,看来这长曾孙可很是喜欢你呢。”

旭阳伸出一根手指,轻轻去戳了戳婴孩的手背,眼中温柔得如一汪春水。

太孙支棱起婴孩的手,去碰了碰旭阳的手指,这孩子却直接将旭阳的手指给抓住了。

“啊啊啊,我的天……”旭阳蹲下来,眼睛忽闪忽闪地冒着亮光,他兴奋地看着小婴孩,“小手手好软啊,你是不是喜欢我呀?是不是,是就再笑一个。”

好巧不巧,这小婴孩还真又笑了,将周围一群人逗得开怀大笑。

“这皇曾孙真是灵气啊,竟然能听懂话了!”

“旭大人,我看你准是好事将近了,我还第一次见这般小的孩子笑呢。”

不远处,高翎将这一幕幕尽收眼底。旭阳不是没有分寸之人,他能在这场合表现出对这孩子的亲近,那绝不是在奉承太孙,只能说他对这孩子是真心喜欢,或者说,他对孩子是真心喜欢。

这边,高翎在看着旭阳,七皇子却在看着高翎。

太孙已经派人去当年出事地查访,可时日太久,要查清线索绝非朝夕之事。

趁送宾客之际,兄弟俩紧着说了两句。

“你也别急躁,你师父聪慧谨慎,他能走到今天,并非只因祖上荣光,还因他一等一的本事,不是那么容易留下把柄的。”他看着一旁的七皇子和高翎,“若不能一击毙命,那俩老狐狸修理起我哥俩来,怕是不会手下留情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太孙笑笑,“不过也不要太担心,这么多年你都忍耐过来了,哥相信你,你也相信哥。”

两人相视而笑,太孙拍拍旭阳的背,“行了,你师父是在等你么?快去吧。”

旭阳深吸一口气,走到七皇子和高翎跟前。

“旭大人,我送长青回府,可要我顺带你一程啊?”

高翎和旭阳同时看向七皇子,这可是临时议题,高翎是真不知情。

“我……”

“多谢殿下美意,我适才喝得太多,醉意有些浓,便不打扰您和我师父雅兴。”

旭阳的酒量高翎心里有数,宴席上并未见他喝多少酒,但就是想送他回家,“那不如我送你回去吧。”

旭阳心里冷笑一声,直接拒绝了他的虚情假意,“师父放心,我没事,我走一走,吹吹风,酒意便散了。”

七皇子嘴角一勾,“长青,马车到了。”

“公子,您可真醉了。”月临身子瘦弱,要扶着旭阳上床,那真是费了老大劲。

月临顺势趴在旭阳身上,昏暗的灯光混着皎白的月光,月临卧蚕上的小痣若隐若现。

旭阳伸手,拇指在那颗小痣上反复摩挲,看着它,便像是看到了那人。

旭阳眼神迷离又专注,月临几乎以为这样的眼神是属于自己。他俯下身,不遗余力地讨好心上之人。

旭阳仰起脖颈,意?乱?情?迷之时,他一眼瞥到窗外。

白露暧空,素月流天。

旭阳一把推开月临,在他惊愕的眼神中,踉踉跄跄地出了门。

那夜,在月下,他说他定不会为了永生放弃爱人,他说哪怕为了一瞬的相守,他也愿意拼尽毕生的勇气。他说过,他这一生,定不负我。他在他娘的坟前说过,我才是他心爱之人。

旭阳有些后悔,嘴那般硬做什么?谁说吹吹风酒意就会散的?凭什么成全他俩的雅兴,自己在这儿借酒浇愁?凭什么让他俩风流快活,自己在这儿失魂落魄?

旭阳摇摇晃晃回家时,眼前一亮,他扒在院门边儿看了好几眼,自己房间的灯怎会亮着?

高翎到了高府,却并未留七皇子,天色已晚,七皇子倒也不好自己找借口留下。等七皇子走远,高翎不放心,又掉头来了旭阳家里。

左等右等这人不回来,高翎心里便开始胡思乱想,想他去了哪里,想他会不会不安全,想太孙,想那孩子,想旭阳为何喜欢太孙那孩子。

就这么一段路程,照理说早该到了。可回来的路不止一条,纵然他想去找他,那也不知道该走哪条路。与其空担心,还不如静坐下来,做点紧要的事。

他拿起笔墨,在纸上写下了好多字。

听见门外有动静,他放下笔便出来,见旭阳正愣愣的立在门旁,不知在做什么。

“你去哪儿了啊?”师父几步便跨到门边,“又去喝酒了?”

旭阳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师父,仿佛见到天神一般,“师父,您怎么在这儿?”

高翎一手拉着他的胳膊,一手从身后环过,搂着他的腰,“你不说你喝多了吗,我不放心便过来看看,你又和谁喝酒了?”

旭阳停下脚,转头看着他师父的眼睛,还是不一样的,师父这颗痣,看起来更动人,为他儒雅的气度平添了几分妩媚。难怪以前自己还是太学生的时候,别人会叫他“高大美人儿”,师父确实很美呀。

“问你话呢,喝傻了么?”

徒弟摇头,越摇越晕。

“诶诶诶,好了,别乱动,一会儿把自己整吐了。”

高翎扶着徒弟进门,刚进来,旭阳看到书桌上的字,便奔着要往那边去,“这什么?”

高翎一手扶着他,一手将纸折起来,不让他看,“没什么,随便写的。”

注:

“白露暧空,素月流天。”出自南北朝·谢庄《月赋》

<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>
×
明月寄相思
连载中姝娪 /