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章 第 18 章

陈伯还未回来,旭阳赶紧找衣服给师父换上。

师父打个喷嚏,“啊,好冷好冷,真是老了,不抗冻啊。”

徒弟给他裹好,说:“您哪里老了?快,到床上盖着。”

师父甜腻地望着手脚麻利的徒弟,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问:“真不嫌我老啊?”

徒弟推着师父往床上去,自然而然地回答:“我何时嫌过您老啊?”

师父坐到床边,眼神还是直勾勾地看着徒弟,乖巧得很,像天真的小孩儿在确认大人有没有撒谎,看得徒弟噗嗤一笑,难得生了些挑逗他的心思,“真的,您一点儿也不老。君生我未生,我生君未老,庆幸与君逢,日日与君好。”

说完便将师父按在床上,再替他掖好被角,“您先躺会儿,我去烧水给您泡澡。”

“诶诶,别走。”徒弟好久没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了,这一听,不得给他飘到天上去,“你抱抱我,定比泡澡管用。”

“且~”徒弟戳戳他额头,“给我乖乖躺好。”说完便转身,走了两步又倒回来,在师父额头亲了一口。

烧好水,师父在木桶里泡着,心里爽快极了,“你也来一起呗。”

“您别瞎闹,好好泡着。”说着,旭阳挽起袖子,替师父盘好头发,细细给他从头按到肩。

师父闭着眼,享受地躺着,感叹道:“人生如此,夫复何求啊。”

旭阳笑笑,问:“晚上想吃什么?”

“雨这么大也不能出去,你做吧,还没吃过你做的饭,嘿嘿,我反正什么都不会,但什么都能吃。”

旭阳将温热的沐巾搭在师父心口,说道:“那我也只会煮面条。”

“好,什么都好。”

洗完澡,两人一起进灶房。师父烧火,徒弟煮饭。

闲时与你立黄昏,灶前笑问粥可温。

和心爱之人一起,幸福便是如此简单,粗茶淡饭,也觉胜过珍馐佳肴。这一刻,祭酒堂内那两个茶杯的意境便具象化了,清茶淡粥,人生白首。

夜里,雨淅淅沥沥下不停,师父搂着徒弟,徒弟“嘶”一声。

“怎么了?”

“狗咬了。”

灯已灭,房间昏暗,师父想起昨夜情事,说:“不能是我吧?”

徒弟轻哼一声,“说了是狗啊。”

师父在徒弟肩颈处轻轻摩挲,“是不是这里?”

“嗯。”

“好像有点破皮了吗?”

“嗯,”徒弟往后躲了躲,“白日里衣服擦着就有些疼。”

师父翻起身,凑近伤口,温热的触感让徒弟一个激灵,“您,您做什么?”

师父不理会,继续舔?舐着伤口。

徒弟身体突然紧绷,紧抓着师父胳膊,“别,别,师父,痒……”

湿润的麻意从肩膀传递至全身,像是无数蚂蚁啃食着肌肤,又像温热的水流包裹着伤口,让他不知是难受还是兴奋,徒弟受不了这折磨,近乎哽咽着说:“您别对我这么好。”

师父抬起头,轻轻压到徒弟额头,轻抚上徒弟的脸颊,感受他剧烈的喘?息,柔声说:“ 你就是我的命,不对你好对谁好?”

徒弟一把勾住师父的脖颈,狠狠地吻上去。

师父热烈地回应着他,他从不吝啬甜言蜜语,他恨不得将心掏出来给他表白。可他却从不轻易给出一生一世的承诺,因为害怕会误了他。

不是不愿,而是不敢。

高翎母亲祭日,他欲带旭阳一同去祭拜,但旭阳觉得不妥。

“有何不妥,还怕见公婆?”

“要说怕,那确实有些怕的。”旭阳看他师父一眼,“您说,她老人家要知道我俩这样,不会气得出来掐死我?”

“哈哈,你放心吧,有我在,天王老子都杀不了你。我娘这人吧,从小对我很严格,但又很慈爱,我的武功还有好多是她教的,主要我外公、舅舅不能常盯着我。她要是个男儿,必定也是会上阵杀敌的。”说到娘亲,高翎的语气里不觉便多了几分温柔,“外界说我爹不娶侧室是因为惧怕我娘,其实不是的。他俩皆是情深之人,一生只钟情一人。”

他笑看着旭阳,有些得意又有些暧昧地说:“这点我可完美遗传了他俩,也唯愿一生一世一双人。”

旭阳笑而不语,只靠进师父怀里,眼神复杂。不知该嗤之以鼻,还是该暗自庆幸。

坟前,高翎这逆子和娘亲聊起了天,听得旭阳心中一惊又一乍。

“娘,我爹爹身体向来不好,我和旭阳的事我只敢告诉您,您自个儿找机会告诉他,好吧?”

旭阳扔纸钱的手都僵在了半空,眼下是惊得连头都不敢抬。

“喂,你愣着干嘛?”师父抬抬旭阳的下巴,“我可给娘坦白了啊,你要不要过来和我一起磕个头?”

旭阳连滚带爬的挪身,耳旁反复都是师父那句“这是我徒弟,也是我心爱之人”。苍天啊,叫我一起来上坟,没说还有这一出啊。

旭阳规规矩矩跪在师父身边,随着师父一起,磕了三个头。

抬眼看着碑文,旭阳心绪复杂。语言可以有巧言令色的成分,可您是他娘亲,他不能连您都骗吧?

回来路上,旭阳心思还有些沉重,师父倒是一身轻松,扯了路边一根芦苇,戳戳旭阳的脸颊,问道:“怎么了,这是?”

徒弟偏头躲开,这芦苇花吸进去准得喷嚏连天,“我在想您怎这般大的胆子,还敢给您娘说,吓我一跳。”

“嘿,”师父不羁地一笑,“你要是愿意,八抬大轿迎你进门我都敢。”

“哈哈哈,您是不是颠了。”

师父回头瞅他一眼,“还不是给你迷的。诶,看那边,”师父指了指那边山头,“我爹长眠在那边呢。”

“我还好奇,为何您父母没有合葬一起?”

“大师看过了,他俩正好在两座山头,每日还能深情对望,好得很。哦,对了,那边的芳华寺,洪礼大师在那处参禅,我们九月九去庙里祈个福。”

“洪礼大师我听说过,据说佛法精深,且墨宝名扬四海,不过都说他行踪隐秘,原来就在身边呀。”

“嘿,这也算大隐于市吧。”师父停下等了两步,挑眉笑道:“到时候敢不敢顺便去见见我爹呀?”

“您爹爹是不是很能说?”

“你猜他俩为何会生出我这么个文武双全的儿子?”

“哎呀,那算了,比起挨揍,挨骂更头疼。高太傅骂起人来,估计能三天三夜不重样儿吧?”

“哈哈哈……”

洪礼大师墨宝金贵,旭阳也想为自己母亲求一份安稳,“师父,您和洪礼大师熟吗?”

“大师和我爹有些交情,怎么了?”

“听说洪礼大师的墨宝难得……”

“你想要啊?那我去给你求一份儿。”旭阳其实很少开口问他要什么,他能主动提,还挺让人高兴,“你放心,就算再难得,我去和他多磨磨,总能让他答应的。”

“谢谢师父。”

“谢什么,只要你想要,天上的星星都给你摘下来。”

师父走在身前,嘴里叼着的芦苇一闪一闪的,那恣意行走的模样,像是潇洒的少年郎。

旭阳望着远山,心中意难平。

九月九那日,高翎与旭阳同去寺庙,洪礼大师亲自替高翎抄写经书。

临行前,大师对高翎说一句:“长青,你这一生顺遂,唯有情关难过哟。”

高翎心领神会,“多谢大师提点。”

他甚至没有多问一句,他知道自己情关难过,爱上年幼的徒弟,一生只能将这份炽热掩藏于幽暗之中,不能公诸于众,更难长相厮守,可不是情关难过吗。

佛堂前,两人虔诚跪拜,许下真挚的心愿。

师父许愿后,看向徒弟,满心欢喜,他告诉了佛祖,眼前这位,便是他心爱之人。

徒弟睁眼,余光看到师父,而后,一起退出去。

旭阳看一眼师父,问道:“许什么愿了,我见您这般高兴。”

师父笑着,难得有些羞涩,“你读过冯延巳的《长命女·春日宴》吗?”

“哦,读过。”他头瞥向一旁,看着摩肩接踵的善男信女,这寺庙香火如此之旺,应该很灵验吧。

师傅笑问:“那你许什么愿了?”

徒弟低下头,过了许久才说:“不能说,说出来就不灵了。”

他当然不能说,却不是因为怕说出来不灵,而是他最大的心愿,便是佛祖保佑,早日大仇得报。他俩的心愿,佛祖终究只能成全一人。

回去路上,师父给徒弟讲:“洪礼大师说我情关难过。”

“哦?”旭阳侧头看向师父,因他忐忑着在佛祖面前许下的心愿,现下有些心虚,“莫不是说我耽误了您?”

“不,是师父觉得耽误了你。”高翎叹息一声,继续说道:“其实,之前没告诉你,已经有几个人侧面向我打听过你。”

“打听什么?”

“婚配问题。”师父有些无奈地笑笑,“我只能说,我还得问问他的意思。”

徒弟抿起嘴,其实这是意料之中,若非情况特殊,他现在也正是婚配的好年纪,“呵呵,下次再有人问,您就说我有隐疾,成不得婚。”

徒弟说得云淡风轻,但高翎也忧虑,尤其秋猎之后,皇帝的话像一把利剑悬在他头顶,真怕哪天皇帝一时兴起,要给旭阳赐婚。

思量再三,师父终于还是开启了这个禁忌话题,他看着脚下的青石板路,试探着问了句:“小阳,你想过以后吗?”

徒弟停下了脚步,师父回头看着他,心里有些紧张。

徒弟也看着师父,没有正面回答,只问:“您不是说过,这一生,定不负我吗?”

师父看着他,深情地看着他,“我是说过,我也顶得住流言蜚语,但你,真的……不想结婚生子吗?”

徒弟双眼一眨不眨,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,问道:“您觉得,我还能正常和别的女子结婚生子吗?”

旭阳的眼中很平静,高翎不知他这话是不是说他和自己一样,已经不可能再接纳别人,也不知他这话里,有没有责怪自己将他拖入这条不归路的意思。

总之,徒弟的眼神,让他心里忽然泛起酸疼,他多想奋不顾身扑过去,一把将徒弟搂进怀里,揉进骨血里。

注:

“闲时与你立黄昏,灶前笑问粥可温。”摘自网络,诗句意境源自清·沈复《浮生六记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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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月寄相思
连载中姝娪 /