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上皇帝宴请,酒宴上,四皇子将白日旭阳之事细说与皇帝听,既是提点了旭阳,又奉承了高翎。
皇帝听了,甚是满意,“长青,你那徒弟,朕也是喜欢得很呐。”
高翎起身,“谢皇上抬爱。”
七皇子端起酒杯,默不作声地喝。他起初虽不乐见长青对徒弟这般好,倒也没真把一个毛头小子放在心上,现在看来,这旭阳倒恐是个心腹大患。不止把长青哄骗得团团转,将来某一天,说不定还会成为别人手中离间他和长青的利器。
宴会之后,太孙找到旭阳,两人一起月下漫步。
“晚宴上,四皇叔在皇爷爷面前讲你今日猎场之事,我看他是挺中意你。”
“哦?”参加今日晚宴的可都是皇子皇孙,还有朝中要臣,四皇子讲这事,那对自己是好事一桩,“为了拉拢我师父吧。”
太孙摇摇头,“我看未必,你师父这人,看着中正,为人又谨慎,不是那么轻易被拉拢的,四皇叔不可能不知道。”
旭阳看一眼太孙,问道:“所以他是想从我下手?”
“那不好说,四皇叔这人,一直看不透他。他是如今皇子中最年长的,平日里兄友弟恭,做事滴水不漏,对皇弟们照拂有加,有口皆碑。”太孙叹了口气,“可你要知道,皇爷爷那么多儿子,如今成年还在的,还有几个?能活下来的,谁都不是省油的灯。”
旭阳长长呼出一口气,说:“是啊。”
太孙看了看旭阳,见他像是有心事的样子,“怎么了,我看你情绪不太好。”
“我在想,今日是否太张扬了些。”
太孙想了想,回道:“那也不会,你日后要在仕途有所发展,除了有人提携,自身实力也必不可缺,否则,凭空的平步青云,必然招人诟病。经此一事,至少让人再次看到你的实力。”他笑了笑,看看旭阳,“今日皇爷爷可当着众人的面说了,长青,你这徒弟我是喜欢得很呐。”
旭阳看他哥一眼,他哥温柔地笑笑,“真的,就是原话。”
太孙有些感慨,继续说道:“这大概也因血脉相亲吧,皇帝爱长子,以前皇爷爷疼爱父王,后来对我也疼爱有加,若你……若父王还健在,呵呵,或许他也不会将你接回来,你便是个潇洒的公子,日子或许过得更舒心吧。”
旭阳笑笑,没接话,因为谁也无法假设,发生的事也不能重来。
“说实话,若是前些年你表明身份,我或许不会理解父王的做法,也是我自己就快做父亲,大概能体会到,他也许只想让你们过平静安稳的生活。虽然宫中有不尽的富贵荣华,可每一份尊荣的背后,都有无数把隐藏的尖刀,可能到了最后,自己成了哪把刀下的冤魂都不得而知。”
太孙眉头一皱,苦笑一声,“我虽看来身份尊贵,但又何尝不是日日小心谨慎,步步如履薄冰。”
旭阳听了也不住叹息,谁说不是呢,“有些人一生奢望之物,却是另一些人一生都难以摆脱的枷锁。”
太孙捏捏弟弟肩头,“哎,连我都觉得不易,何况是你,这么些年,独自背井离乡,还得负重前行,真是苦了你了。”
旭阳苦笑一声,“这就是命吧。”
皇太孙释然的笑笑,说:“是啊,都是命。不过,若非如此,我可能一生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亲弟弟。”说着,太孙手臂搭上旭阳的肩膀,“诶,弟弟,你当时来找我,就不怕我母妃对你不利?”
旭阳扭头冲他笑笑,“父亲都不在了,我也不可能认祖归宗,若王妃对父亲还有情,自然愿意替他报仇,若无情,那也不必在乎外面的女人和野种,反正又进不了家门。”
“嘿,别那么说自己。”太孙搂着弟弟的肩膀,这种体验还真好,以前从来没有个能畅所欲言的人,“嘿嘿,你要心里真这么肆无忌惮,为何不早些来找我?”
“且~那我不得先考察考察你的人品。”
太孙听了,哈哈大笑,“看来我还是经住了考验的。”
旭阳侧过头,很是认真地问:“实话说,你真不怨我和我娘亲吗?”
太孙想得通透也答得顺溜,“若非有你娘亲,我不知还得多出多少个姨娘来。”
旭阳听了,两人一阵大笑。
远处,高翎颠果子的手有些僵住,脚步也停滞不前。太孙攀着旭阳的肩,两人有说有笑,默契对视,俨然一对璧人。他不想这么小气的,但又止不住那样的念头在心中盘旋。
七皇子跟着高翎过来,见他看着远处的太孙和旭阳一动不动,敏锐地嗅到一丝奇异的信息。他凑到长青身边,打趣一句:“怎么,怕打扰你徒弟和太孙的雅兴?”
高翎回过神,回道:“您这是什么话。”
七皇子也不恼,随性笑笑,继续说道:“你这徒弟今日出尽风头,你可得看仔细些,小心被人拐走了。”
高翎知道他话里有话,但不好回答。
七皇子往前走几步,说:“走吧,你也陪我走走。”
高翎不好拒绝,只得跟上去,两人一前一后,隔着半步距离。
“长青,我们有多久没这么悠闲的散过步了?”
高翎眼睛还看着前方的身影,说话也没太过脑子,“殿下公务繁忙,平日自然是……”
七皇子转过身,“你现在说话非得如此客套吗!”
高翎看着他,一愣,说:“我哪有?”
七皇子长袖一甩,扭头就走。
高翎知道他这是小性子又上来了,哎,他也很无奈,转身跟上去,“瑾瑜,你别生气,我真没有。”
七皇子冷着脸大步向前,也不管他在后面说什么。已经好多次了,哪怕是在私底下,他都是以殿下相称,这不是客套是什么?
太孙回头,正好瞥见七皇子和高翎的身影,他撞撞旭阳胳膊。
旭阳扭头,看见他师父屁颠屁颠追人这一幕。
太孙喃喃自语道:“啥事儿啊,这么匆忙?”
旭阳冷冷一哼,没说话。能有啥事,不过是老情人间**的把戏罢了。
旭阳吸吸鼻子,闷头往前走。走了几步,侧头对太孙说:“今日四皇子的示好,我是要感谢他才对。”
“嗯,我也正有此意。明日以我的名义安排个晚宴,答谢四叔对我的照拂。我们此次狩猎在一队,你参与也名正言顺。”
“嗯,一切听你安排。”
狩猎第二日,出发前,高翎特意来营地找旭阳。昨夜没和他说上话,后来想去找他,但天色太晚,想着也不太方便。自己躺床上,想着徒弟对自己那么好,又狠狠骂了自己小心眼。人家年纪相当,两人时常在一起练武,感情比寻常人好些再正常不过。徒弟感情单纯,对自己又百依百顺的,自己怎么可以怀疑他。
师父满面春风,一见到徒弟就疾步跑来。
旭阳一愣,这是昨夜被喂饱了吧?但他还是咧嘴一笑,“师父,您怎么来了。”
高翎笑着和旁人打了招呼,说自己来偷师,再小声对徒弟说:“我就是想你了,来看看你。”
徒弟噗嗤一笑,莫非您那位床上不行,还有工夫想我?
他倾过身,小声回了句:“我也想您。”
师父掩着嘴,嘴角都快咧到耳根,“那我晚上来找你。”
“今天恐怕不行,我们这队晚上可能要聚一聚。”
“啊?真烦人。”
徒弟眼神向下一瞟,戏谑道:“怎么,就一天都忍不住?”
师父了然,一本正经地回他:“你别想歪了,我可没那意思。”
徒弟笑着低下头,笑里全是自嘲,确实,现下哪里用得上我。
狩猎时期,正是王公大臣们拉拢关系的好时机,既然旭阳今日有约了,高翎也愉快去赴其他的酒局。
酒过三巡,太孙屏退乐师,要和四叔说几句体己话。
太孙亲自给四皇子倒上酒,“四叔,我父王不在这些年,全倚仗您的照拂和庇佑。日后,只需四叔一句话,承泽必定肝脑涂地,万死不辞。”
太孙言辞恳切,四皇子满意地干掉这杯酒。
旭阳亦给四皇子斟满一杯,“多谢殿下在皇上面前美言,日后殿下若有用得着旭阳的地方,旭阳必定投桃报李。”
几人相谈甚欢,这在四皇子眼里,便是达成了某些默契。
太孙替四皇子布菜,“四叔酒量真是好,怕是我和旭阳加一起都喝不过您。”
四皇子眼神有些迷醉,“哎,现在是不行咯,想当年,大哥才是真正的海量啊。”说着摇摇头,仿佛陷入无尽的悲伤,“只可惜啊,天妒英才,竟遇上那般天灾。”
太孙一声长叹,端起酒杯一饮而尽,“老天不开眼呐,怎的偏偏就落到我父王头上。”
旭阳佯装不了解当时的情况,只试探地附和,“我隐约听人提起过,说当年大皇子正是去追敌,明明都大获全胜,这大喜之事,谁能料到,竟成大悲。”
四皇子举起酒杯,和旭阳碰了碰,说道:“是啊,当时我还和七弟讲,大哥回来怕是会走官道,但那地方不太平,能绕道最好,以免节外生枝。我估计大哥也是想到这点,才会转道山路,谁知竟会遇到那样的事。”说完,他仰起头,将杯中的酒吞入喉。
太孙和旭阳心中皆是一惊,这下便更好解释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