拿到徐晋丛方舟的停泊地址，从农业交易区出来，颜秋紧绷了几天的心情难得放松下来。
不管这个徐晋丛是什么来历，今天晚上就能看到结果。
而且从内心中，她是相信徐晋丛的话的。
只是不知道他在海底到底经历了什么，变成了这种样子。
“我等会儿回船，你带着他们几个，今晚就住酒店里吧。”颜秋吩咐唐双，“今天先不轮班了，把手头这点儿棉线卖出去，明天再看情况。”
唐双点头，看了颜秋一眼，“我送你去车站。”
他又嘱咐，“一切小心。”
去车站的路会经过酒店，刚走到酒店楼下，颜秋就看到林月站在门口。
“秋秋！”林月跑过来，脸上掩饰不住的疲惫，“抱歉这几天太忙了，刚空出时间来找你，你找人的事情怎么样了？顺利吗？”
颜秋开心道，“很顺利，今晚会见面好好聊聊。”
她指指林月的黑眼圈，“你这是怎么了？”
林月叹气，“这几天父亲和叔叔一直在争吵，我夹在中间，两边劝架。”
“叔叔还是想搞个核心，东山再起，但父亲认为现在还不是好时机。船锚使用条例到底要不要废除，在各处都闹得沸沸扬扬。
父亲说如果这个条例真废除了，叔叔这会儿东山再起，只是去给大船们做养料的。”
颜秋没想到林月的父亲作为探索船协会的领袖，居然会反对废除船锚使用条例。
林月叹气，“父亲做出的决定谁也改变不了，偏偏他这段时间又要约束手下，又要找共助会高层对话。叔叔找不到父亲发泄，只能每天来找我抱怨。”
颜秋，“你父亲也觉得不该废除船锚使用条例？”
林月点头，叹气，“谁想出的损招。”
是啊，明眼人都知道是损招，怎么还有那么多人前赴后继呢？
林月抓了抓颜秋衣角，“你这是要去哪儿？”
“回船，今晚有个……”她话没说完，头顶突然传来尖锐的警报声。
“警告！疏散！疏散！”
“紧急疏散！请各船长清点人员，回到各自船上！”
这是什么情况！
颜秋抬起头。
头顶上，金色的半透明防护罩，出现了一个又一个洞。
这些洞缓缓扩散，防护罩仿佛被腐蚀，金色的光膜融化成水滴，缓缓流淌。
防护罩太高，她看不清晰，只隐约看到一个黑色的小点在防护罩外不断闪现。
“是人，一个穿着铁灰色工装外套，扛着一枚奇怪的炮的人。”唐双皱眉。
“走！”颜秋拉了把唐双，“把他们从楼上叫下来，什么东西都不要带，跟我回船！”
这边的骚乱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，如果防护罩在晚上来临前修不好，整个交易岛都会变成人间地狱。
这种时候，哪怕晚走一会儿，都有可能因为抢占不到车站座位而被滞留在岛上。
吩咐完，她发现林月还有点儿懵的站在原地，推了她一把，“还愣着干什么，找你爸一起跑啊！”
林月如梦初醒，“等下论坛聊！”
说完她穿过人群，朝相反的方向跑。
“紧急疏散”的警告在头顶上响个不停。
在经历了最初的惊慌无措之后，人们开始反应过来，朝着车站涌去。
仗着酒店距离车站近，这时候，颜秋和领民们已经坐上了回船的火车。
靠在车窗旁，颜秋再次回头看了一眼交易岛。
岛上，从四面八方逐渐升起直升机，而那个黑色的小点，已经看不到踪影。
“会是游行那波人引来的吗？”唐双疑惑。
颜秋摇头，“明天就谈判了，这对他们没有好处。”
她不再说话，靠在车厢旁闭目养神。
“船长回来了！”
不知是谁喊了一句，顿时，领民们从各自工作的地点跑出来，把颜秋团团拥在中间。
“船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？难道我们的货物都卖出去了？”
唐双拨开众人，“护卫队的人别干活儿了，都出来，今天全员警戒。”
“出什么事了？”看到船长和二副的脸色不太好，领民们担心问道。
“交易岛有人入侵，不确定那人什么时候会被抓住，你们今天都惊醒一点儿，晚上护卫队轮流守夜。”颜秋吩咐。
听到颜秋这么说，众人的脸色严肃起来，纷纷应下。
在交易岛上呆了有十多天了，重新回到自己船上，颜秋不由放松下来。
她回到船长室，先抱着十多天没见的金瓜好好蹂躏了一番，然后登上论坛账号。
消息列表同时传来李徐的问候。
【颜船长，中心岛出问题了，快回船。——李徐】
【谢谢，已经回来了。——颜秋】
【居然有人比我跑得更快，我才刚刚跑回来。你看清是谁入侵了吗？——李徐】
颜秋摇头，正要回复，核心突然发出警报：
【船长！我们的防护罩好像出问题了！】
颜秋打字的手一顿，连她都没注意到手心一片冰凉。
“修复啊。”她迅速点开操作界面。
然后，她明白为什么核心发出警报了。
防护罩逐渐消失，这只是一个小问题。
真正的问题是，显示界面，末日号上的积分流水般快速减少，似乎正在努力修复防护罩，可船上的防护罩，却像是中断连接似的，仍在缓慢降低着透明度。
核心的声音里透着着急。
【修复程序启动了五次了，但只看见积分流失，防护罩一动不动！】
“咳咳。”门外有领民发出抱怨，“怎么空气突然这么呛？是不是旁边工业船的废气飘进我们防护罩了？”
颜秋身体僵硬，大脑却在飞速运转。
她第一时间检查防护罩的外壳，没有被腐蚀的痕迹，不是侵略者造成的，那就是……是方舟的防护罩自己出了问题？
脑中又掠过那个因为防护罩坏掉，求助无门，独自陨灭在黑暗之海中的方舟。
颜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，“先关闭修复。”
【那防护罩怎么办？】核心几乎要哭了。
颜秋再次重复了一遍，“先关掉，现在只是白白浪费积分。”
【那我趁机自检一下！我没问题！我应该没问题的！】
颜秋让核心自己自检去，打开聊天界面。
【李船长，你的防护罩正常吗？——颜秋】
那边很快传来回复：
【正常啊。怎么了？——李徐】
【我这边防护罩坏了，修补防护罩只见积分流失，防护罩丝毫不动。你之前见过这种情况吗？——颜秋】
【？？！！你在逗我吗？怎么会这样？还有五个小时就天黑了，防护罩重新充能需要一个小时时间，也就说你只有五个小时时间找到问题。——李徐】
【我知道，我知道。所以你能不能帮我问一下，出现这种情况，会是什么原因？——颜秋】
【你别着急，我一边帮你问，一边把船开到你的船旁边。你先把领民转移出来。——李徐】
颜秋没想到李徐这样仗义，心中大松了口气。
【谢谢。——颜秋】
同样的问题，她也给林月发了一遍，但林月这会儿应该还在路上，暂时没回答她。
她离开聊天界面，走出船长室。
这会儿，唐双也发现了异常，正一脸焦急地看向她。
颜秋朝他点点头，大声吩咐，“所有末日号上的船民，回家收拾好两天两夜要带的行李，两个小时后，我们去乌龟号上避难。”
“避难？怎么了？！”领民们格外不安。
颜秋深吸一口气，“我们的防护罩坏了，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好，天黑在船上太过危险。”
围在船长室附近的人一齐抬头看船。
看着那金色的光膜一点点暗淡下去，有几个人突然一激灵。
“要把我们的货物都藏好！不然晚上会被虫子吃了！”
“对！藏到农田1号里不知道行不行！”
颜秋的声音盖过他们，“别贪货物！先去收拾你们各自的东西！粮食和水，唐双和斯图亚特把食堂大门打开，你们能带多少带多少。”
“那都是我们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家业，我们避难回来还要靠着它们生存呢！”
“对，先把东西藏好！”
她这些一根筋儿的领民依然倔强，只不过这次，所有人都要跟她对着干。
颜秋垂下眼睫，默默站了会儿，她抽了抽鼻子，“那护卫队去藏东西！剩下的人，打包好自己的行李和护卫队的行李！随时做好转移到乌龟号上的准备。”
“好！”“别担心船长，还有五个小时天黑，来得及！”
颜秋顾不上他们的安慰，重新回到船长室，关上门。
“怎么样？”
【我不知道！我的程序出现了一个黑洞！】核心发出痛苦的声音。
【我不知道那是什么，修补不上，我，船长，好像是我的问题，是我的错。】
颜秋猛然想起，她之前问过核心关于核心的“转世”和“前世记忆”的问题。
她突然问核心，“你有前世记忆吗？”
【什么前世？】
颜秋：“你不是说，核心是重复利用的，你们有的会遗留一些前世数据？”
【你是说残留数据？你觉得是残留数据影响了我？但我不知道那些数据……】
突然之间。
【嗡——】核心响起一阵尖锐的爆鸣声。
金瓜全身炸毛，喵呜一声跳进颜秋怀里，将脑袋埋进她腋下。
颜秋一边安抚着怀里的小猫，一边走近操作台。
操作台界面已经完全暗了下去。
只有核心留下的一段留言。
【积分正在大量流失，这不对劲！我必须关闭系统，清理数据。船长等我重启！】
船长室的灯光暗下来。
周围突然变得格外安静。
颜秋站在这空荡荡安静的屋子中。
突然不知道该做点儿什么。
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太渺小了，对这个世界了解的太浅。
除了等待，她什么都做不了。
领民们被她训练的早已处乱不惊。
经历过短暂的失措后，他们迅速镇定下来。
哪怕是铁制的物件，都被他们想办法收纳了起来。
甲板上很快变得空荡荡，除了拔不出的农作物、桃树和池塘里的鱼，其它东西都被归置好。
万一呢，万一防护罩修好了。
领民们心里总是抱着期待。
万一防护罩修好了，拔出来的农作物栽回去死了怎么办？
这都是他们辛辛苦苦从小苗苗培养出来的，可一点都不能作践。
一个小时后，李徐的船驶过来，停靠在了末日号附近。
他朝着末日号射过来一道绿色船锚，从通道那头小跑过来。
“怎么会这样！怎么会这样！”他看着防护罩，拍着大腿道。
“快，我让我的船民给你们紧急腾出了一个库房，你们有什么要保住的东西，尽快往里搬！”李徐招手。
颜秋这才如梦初醒，“我这就……”
唐双上前，“我已经让他们准备了。”
他回头对着众人，“现在开始，按照我给你们安排的顺序，开始转移物资！”
领民们应和一声，一个接一个抬着行李进入通道。
发电机、煤炭卡车、轿车、粮食、水、氧气柱、还有一箱一箱的书……
颜秋的表情由怔愣逐渐转为欣慰，随即她唇角上扬，锋利的眉眼微微弯起。
她抬手帮旁边一位领民扶正快要倒下的箱子，“来，我喊一、二，我们一起用力。”
这一场搬家足足搬了三个小时。
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，末日号的核心依旧没有动静。
所有的领民都已经转移到了乌龟号上，站在船舷对着这边翘首以盼。
颜秋走进船长室，把金瓜抱进怀里。
“别担心，往好处想，你的船坏的多巧，正坏在贸易集会的场地上。这里能人众多，熬过今晚，明天找谁不能给你修船？再说了，他们共助会肯定也会管这事的。”李徐在旁边安慰。
他后来带着他的领民们参与到搬家过程，也不知在哪儿蹭了一脸灰，汗水流下来，在他那本就平平无奇的脸上划出一道道灰印子。
颜秋有些愧疚的看着这位朋友。
从相识以来，她鄙视过他，利用过他，也因为他热衷游行，暗地里嘲笑过他。
但在关键时刻，他还是质朴地向她伸出援手，毫不犹豫。
颜秋点头，“好。如果修好了船，我一定会好好谢你。”
她抱着金瓜，跟在李徐身后。
走到通道的一端，她再次回过头，正准备和末日号告别。
忽然，船长室内传来核心的声音。
【船长！好了！】
颜秋和李徐同时听到了这个声音。
两人对望一眼，一起朝船长室跑去。
不用他们再去确认，因为末日号的上方，一层极轻薄的金色光晕，正在缓缓生成，逐渐覆盖整个船舱上空。
“好了！末日号回来了！”乌龟号上发出一声热烈的欢呼。
“亮了！防护罩亮了！”停靠在末日号旁边的两艘船，围在船舷上看热闹的领民们也高兴的叫起来。
突如其来的幸运，让颜秋百感交集，隔着船与她那些目光殷切的领民们对望。
“李船长，还得麻烦你一晚上，为了以防万一，今晚我想让领民们继续在你那里借宿。”
“没事没事，”李徐摆手，“小意思。我已经跟旁边两艘方舟打好招呼了，他们同意我今晚停靠在这里。”
颜秋抬起头，这才注意到那两艘方舟的船长也在船舷边张望。
对上她的目光，其中一个笑着朝她点了点头，另一个大声恭贺道，“恭喜啊！”
“谢谢！”颜秋朝他们挥手。
李徐回乌龟号上做安排，颜秋则快步走进船长室。
【秋秋！你别吓我！你怎么样了？——林月】
【我刚才在和我父亲对抗入侵者，刚把入侵者赶走，把防护膜修复，你还好吗？我这就来找你！——林月】
颜秋给她回复：【已经没事了，刚刚核心重启了一下，好了。——颜秋】
她突然想起核心重启前说的话。
“核心，你清理完残留数据了吗？”
【没有，还是个黑洞……】核心回应，【但积分已经不再流失了，防护罩也可以正常开启。船长，刚才的变故中，我们损失了将近10万积分。】
损失的这些积分，颜秋没放在眼里。
她的目光停留在林月的消息上。
过了会儿，她给林月发消息。
【你说中心岛防护罩修好，是什么时候？——颜秋】
【五分钟前。我现在还在中心岛呢，正偷偷用他们分离的作战终端登录论坛账号，给你发消息，等着，我马上去找你。——林月】
颜秋忙阻止她，【不用了，我今晚在乌龟号上借宿，你来不太方便，明天我去找你。——颜秋】
说完，她退出账号。
接二连三的事情在脑海中上演。
先是游行，接着是防护罩破损，核心里莫名其妙的残留数据……
不知为何，她的脑海中蹦出“徐晋丛”这个名字。
她摇摇头，怎么可能。
徐晋丛只是个小人物，和这些事扯不上半点儿关系。
和她的脑中，还是有一个警报在不断响起。
她快步进入乌龟号，把金瓜塞进斯图亚特手里，“我出去一下，帮我打个掩护。”
说完，她踩踏空间线，原地消失。
*
徐晋丛的船停靠在距离她大概5公里的地方，她没有坐通道里的摆渡车，而是选了条不引人注意的路线，一路空间跳跃着前进。
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会天黑，天黑了以后，所有的通道都将关闭。
颜秋只要去看一眼徐晋丛是否安好就行，只要他安好，自己的时间还够回到船上。
不到半个小时，她就到了徐晋丛的菠萝号上。
这会儿是菠萝号的晚饭时间，船民们正排着队，在餐厅外打饭。
颜秋趁人不注意，跳跃到船长室附近，没等推门，一股血腥味冲进她的鼻腔。
不好，颜秋脸色一变。
她没该敲门，而是走到船长室的窗前。
刚打开窗，一个灰色的身影从窗口跳出来。
颜秋：！
这人穿着一身铁灰色的干净工装，黑发不羁的垂在额前，鼻梁高挺，眼睛锋利。
他一手拿着一本笔记本，一手扛着一柄奇怪的炮筒。
似乎正是唐双描述的那个人。
见到颜秋，他似乎比颜秋还要惊讶，“你！”
他话刚出口，颜秋一拳砸向他的面门。
男子迅速后跳躲避，趁着她躲避的空隙，颜秋一把将他手中的笔记本抢过来，低声道，“你杀他做什么！”
“我……”男子正要说第二句话，颜秋的拳风再次到来，这次，她在两指间夹了天空刀。
看到颜秋来真的，男子不再一味躲避。
他挥舞着炮筒挡在面前，竟挡住了天空刀的攻击，随后，他身形一晃，从颜秋眼前消失。
地上的一滩水渍倒映出半面船的倒影，在倒影中，那个男子已经快跑到船舷边。
这是什么特殊能力？
颜秋一时不知该去现实里抓他，还是去镜面里抓他。
她挥舞天空刀，朝着这摊水渍攻击过去。
水渍中的镜像散开。
那名男子重新出现在现实世界。
只不过距离颜秋有十几米远，正落在船舷旁边。
“别打了！有话好说！”男子压低声音道。
他可以通过镜面进行空间转移？
颜秋立刻明白了。
不巧，我也会。
她踩踏空间线，瞬移到男子背后，伸手剪住男子双手，朝他下盘攻去。
男子旋身躲避，刚要回击，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。
“糟了。”男子看了眼颜秋，抓着她几步纵跃到附近的一栋建筑上。
“都别动！封船检查！”
从过道里走出一帮黑衣人。
“我们接到举报，这里有人遇害！所有在船上的人，站在原地，配合调查！”
说话间，这些黑衣人已经把菠萝号包围的严严实实。
“是共助会的卫兵。”男子在她耳边小声说道。
颜秋皱着眉，嫌弃瞥了眼身旁的男子。
他紧接着来了第二句话，“我出去吸引住他们！你迅速跑！”
颜秋：？我们很熟吗？
她没能问出口，那名男子已经消失在身边。
他的身影迅速从眼前消失，紧接着出现在菠萝号上空，“你爷爷来啦！”
大炮被他重新抗在肩上，他在空中一个漂亮的翻滚，炮声响起，菠萝号的防护罩上出现一个巨大的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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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3章 黑暗之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