齐醉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，他心里并不好受。
靳思琦不觉得尴尬，也不觉得丢人，他擦干眼泪，说：“我不知道你们具体是怎么闹了矛盾，他只说你知道了他的过去，说他还做了错事，所以你不要他了。确实，他在国外那几年私生活比较乱，但，酗酒、滥情，大概都是因为日子太绝望、太难熬了吧。”
吸了吸鼻子，靳思琦眼睛瞥向一边，齐醉吟抽了张纸递给他。
日子太绝望太难熬，这些，郦征从未对他提起过。
“我的车子、房子、酒庄都是他给的，对我这个替代品他尚且有情有义，那他对你，又能有多坏？”靳思琦看着齐醉吟，虽然有郦征横在中间，但他对齐醉吟并没有敌意，反而有些亲近的感觉，“回国这两三年，我们其实很少约了，更多的时候，我们就是这样见面，像朋友一样聊天。我和他之所以这么多年没断，或许就是因为他对你刻进骨子里的执念，只有从我身上，还能看到一丝影子吧。”
如果这话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，齐醉吟可能会掂量下其中的真实程度，可从靳思琦嘴里说出来，他没有理由怀疑。
心中的顾虑一点点在瓦解，齐醉吟想继续听他讲下去，又有些想要离开，郦征现在到底怎样了？
他到底怎么了，才会让身边人为他做到这个地步？
“如果没有遇到他，我现在可能还是个夜店卖酒的，我感激他给我的一切，所以，我希望他过得好。”靳思琦声音再度哽咽，他很真诚地看着齐醉吟说：“这，或许只有你能做到。”
看着靳思琦的神情，齐醉吟也禁不住心头一酸，他极力压制住情绪，许久，他才点点头，说：“他以前从不在我面前提他的过去，并不知道他那几年过得那么不容易。”
“他不想让你看到他不光鲜那一面吧。我记得那时候，他白天要上课，都是利用课余时间自己打拼，白手起家，事业能做那么大，期间经历的难处可想而知。那时候，他肯定是找过你的，只是那时候的通讯并不像现在这么发达，而且他都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，独在异国他乡，又被他父母严加管控，要找你谈何容易。等他自己有能力找你的时候，哪知道你去了哪里。”
齐醉吟低下头，心情复杂万分。
郑语找他后，他心里就相当矛盾，现在听靳思琦一番倾诉，就算是铁石心肠，那也被融化了。
原来，他不想和自己提及的那些年里，发生了那么多事。
“去找他吧。”靳思琦努力挤出一抹笑，真诚地看着齐醉吟，那眼里，有羡慕，也有祝福。
齐醉吟端起酒杯，真心地说了句：“谢谢你！”
一切的顾虑和芥蒂都被齐醉吟暂时抛诸脑后，他现在只想去看看他，看看他到底怎样了。
坐上出租车，齐醉吟情绪一直难以平复，直到车停在郦征小区门口，他才渐渐平静下来。
刚下车，他又犹豫了，在门口徘徊了一阵，只觉得心乱如麻、手脚冰凉。
忽然，郦征在阳台上猛然起身，然后倾身看向楼下，他双手紧紧握住栏杆，用力眨眨眼，然后再目不转睛地盯着楼下那抹熟悉的身影。
嘴角僵硬地往上提起，顾不得猛然起身带来的眩晕，他转身，快步冲进客厅。
父母一晚上都揪着心，见到儿子这样，赶紧站起来。
“怎么了？”
两人想都不想就直接跟上来，然后看着儿子走到门口，将门打开。
郦征怔怔地站在门口，感觉有点喘，太久没这么剧烈活动，站定了才觉得腿有些软。
父母面面相觑，但看郦征的样子，便都猜到应该是齐醉吟来了。
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，郦征摸了摸自己的脸，再低头抚平了衣服，眼巴巴地望着电梯门。
齐醉吟在楼下又转了两圈，最后还是慢吞吞地上来了。
电梯门一开，他便看见站在门口的郦征。
四目相对，齐醉吟瞬间就懵了。
这么久以来，这是他第一次正视郦征。
眼前的他仿佛是变了个人，整个人从精神到面貌，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气度。
两个人就这么对望着，电梯门突然就开始关了。
两人同时去按电梯，电梯门再次打开，郦征顿在原地，心跳又漏了一拍。
齐醉吟缓缓走出来，两人在门外相对无言。
郦征心里又惊又喜，感动地看着齐醉吟，这个魂牵梦绕的人，终于站到自己面前，这就够了，只要你还能来就够了。
齐醉吟低下头，心里像被刀子在扎一样疼。
这到底是经历了什么，才会让一个人短短时间会变成这样？
皮肤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，脸颊没有了往日的饱满，身形没有了往日的挺拔，整个形态说是老了十岁也不为过。
眼眶不自觉的发热，齐醉吟撇开头，不忍再抬头看一眼。
郦征笑着抿抿嘴，说：“进屋吧。”
声音还是哑的，齐醉吟眉头又是一皱，捏了捏拳头，再慢步跟了进去。
他的拖鞋还放在原处，郦征弯身将鞋放在他跟前。
齐醉吟这才看见，他的父母都站在客厅。
齐醉吟一愣，刚刚没想他父母可能会在这个问题。
“我们打算睡觉了，”郦力峰开口，“你们慢慢聊。”
齐醉吟挠了挠额头，有点尴尬地点点头。
齐醉吟能来，老两口这揪在一起的眉心，终于能舒展开来了。
父母进房间后，郦征开口问道：“吃饭了吗？”
齐醉吟想了想，如实地摇摇头。
“那我给你，煮点什么吃？”
齐醉吟摇摇头，小声说：“不用了。”
郦征这几天总是提不上气，语句一长就感觉连不上，他看着一直低着头的齐醉吟，温柔地说：“我也有点饿，煮点面条？”
齐醉吟瞄了他一眼，然后又快速移开视线，“阿姨说你一天不吃饭，是要成仙吗？”
郦征微微笑了笑，轻声说道：“胃口不太好。”
齐醉吟仍旧低着头，抬眼看了眼这熟悉的地方，没说什么。
“我去煮咯？”郦征其实没什么胃口，但齐醉吟没吃饭，他不想他饿着。
齐醉吟默默叹声气，取下包包往旁边椅子上一放，闷声闷气地朝厨房走了去，“我去吧。”
郦征笑看着他的背影，默默地跟了上去，这会儿也不觉得走路费劲了。
齐醉吟动作利索，郦征好像也帮不上什么忙，干脆懂事地站他身后看着他。
这个朝思暮想的身影，只是看着，便觉得幸福不已。
脸上的笑就不曾淡去过，不管出于什么原因，只要你能来，就够了。
不多一会儿，两碗清汤鸡蛋面出炉。
虽然鼻子堵着，几乎是闻不到味道，但看着热气腾腾的面条，他便感受到了久违的香味。
齐醉吟看了眼对面的碗，自己低头开始吃了起来。
他其实真不太想吃，看到郦征的那一刻，他觉得特别难受。不只是因为看到他现在憔悴的模样，也因为靳思琦那一番平静又暗含真情的讲述。
眼前这个男人，曾经经历了那么多艰难，但却不沮丧不抱怨，只是自己默默强大，成长为别人望尘莫及的模样。但他自己那些心酸，那些难过，他却将其掩藏起来，只是自己偷偷去排解。
齐醉吟心疼他。
郦征时不时偷偷看看齐醉吟，齐醉吟每次抬眼，只敢瞄一眼郦征的碗。他不敢直视他，不忍看那张苍白清瘦的脸，更不敢看他蕴含着万语千言的双眼。
郦征吃得不多，但他也没放筷子，只挑着一根一根的面条做做样子。
齐醉吟看了一眼他的动作，然后眼神正好和他撞在一起。
两人心中皆是怦然起跳，然后各自低下了头。
“不好吃？”
郦征笑着说：“饱了。”
这就饱了？本来也没煮多少，齐醉吟看着他的碗，和没吃区别不大，“这么点儿就饱了。”
齐醉吟没什么表情，但郦征看着也高兴。
“你吃。”
齐醉吟低下头，他发现郦征说话不只声音不对，而且好像说话特别简短，是因为嗓子不舒服吗？
他再吃了几口，也不太想吃了。
郦征看出来他像是有心事，以前天大的事也不耽误他吃饭睡觉，怎么这会儿心事重重的，被自己影响了吗？
齐醉吟能感觉到郦征一直在看他，心里有点别扭，抬起头看过来的时候，只见郦征的目光又转向了桌面。
吃得差不多，郦征便站起来收碗。
“我自己来。”齐醉吟低声说。
在病人家蹭了饭，不好意思再让病人收碗。
郦征执意伸手过来，“嗯，那个，睡莲开了，去看看吧。”
“嗯？”冬天开花？
齐醉吟难以置信地朝阳台转头，然后起身快步去了阳台。
到阳台，他扫了一圈，没有看到鹦鹉，扔了？还是死了？
齐醉吟朝厨房看了一眼，只看到他的背影。
他径自走到鱼缸旁边，刚蹲下身，便被惊呆了，并蒂莲！这什么鬼！冬天开花，还开了两朵！
齐醉吟忍不住伸手去抚上花朵，还没有完全展开，只是微微露出了花瓣。他打开手机电筒照着花朵细细的看，跟发现什么大宝贝似的。
郦征也出来了，见齐醉吟正在鱼缸前蹲着。
齐醉吟转过头看郦征，不可思议地说：“竟然开了两朵诶。”
“嗯。”郦征也弯下腰，近近地贴着齐醉吟。
“你知道这概率多小吗？”
郦征有些惊喜地看着他，摇摇头。
“十万分之一。”
郦征瞳孔放大，这他是真没想到，心里忍不住惊叹，这什么运气！“真的吗？”
“嗯。”齐醉吟点头，他往旁边挪了挪，拿手机照着去翻看其他的叶片，“还有没有开花的？”
这一刻，齐醉吟好像忘记了和郦征隔阂，也没有因为他的靠近而厌烦。
郦征去打开阳台的灯，“好像就一朵。”
翻动了莲叶，下面的鱼儿也跟着活跃起来，齐醉吟笑看着它们，心里默念着每一条的名字。
看完了鱼，齐醉吟又起身，把他的花花草草巡视了一遍。
他站在那株金贵的兰花面前，也不好意思开口说想抱回去。
郦征看着他的背影，害怕他说要搬回去，“前面，孙旭打理过，养得好好的。”
“哦。”一声之后，齐醉吟也没再说什么，郦征便松了一口气。
阳台看完了，两人站着就傻逼了，郦征撇头看到那大花盆，给齐醉吟指了指，“鹦鹉，埋下面了。”
齐醉吟顺着他的手看过去，嘴角一撇，难怪没看见。
回想两人一起买它时的场景……齐醉吟惋惜地低下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