郦征心虚,隐隐察觉到齐醉吟指的是什么事,可齐醉吟为什么会知道那件事情?他不清楚齐醉吟到底还知道些什么,只慢慢松开手,含糊说道:“那都是以前的事。”
这就是承认了。
虽然听别人说起,齐醉吟知道多半是真的,但那种冲击和听他亲口承认是不一样的。
心中的火气一点点熄灭,只剩下一堆灰烬。
齐醉吟用尽最后的力气说了句:“你走吧,走吧……”
“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”这半句卡在他喉咙里,却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说出来。
郦征盯着地板,仿佛要把地板盯穿。
他愤怒地想,这他妈多久以前的事,还他妈跟我扯老黄历?一天非扭着过去不放,老子可懒得将就你。
他就是这么想,之前和林楚燃新闻的时候他就这么想,去靳思琦那里被他知道的时候他也这么想,他都觉得是过去的事,根本不值一提。只不过齐醉吟要闹脾气,他就当是宠他才去哄他,他也有把握,一定能哄得好。所以,他每次就算是道歉也都高高在上。
可这次呢,自己又该怎么解释得清?而且刚刚他说那话,他说的是那件事吗?他是怎么知道的?
看着齐醉吟不声不响地躺回床上,他的腿硬是像被钉在了地板上,靠近他不是,退出去也不是。他就这么笔直的杵着,像根棒槌一样。
如果,如果今天出去了,那和他是不是彻底玩儿完了?
玩完了再找一个不就得了,他这类型的多的是。
这些年自己睡过的人脑中闪现,不过大多数人已记不清脸,记不清名字,只依稀记得都有甜甜的笑脸,有柔顺的头发,还有浅浅的梨涡,这些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……郦征心中蓦然一惊,这些影子不断交错,最后清晰地交织出一个人影,这个人,不正是……
郦征突然胸口有点闷,感觉喘不上气,他机械地抬起头,看着床上那个孤零零的背影,心里有点害怕,可是在怕什么呢?
突然感觉手心一丝刺痛,整个肩膀剧烈一震,他回过神,抬起右手,手心四个深深的指甲印,显些要破皮。
心里有些乱,不知道站了多久,郦征转身,去关掉了灯,齐醉吟睡觉不喜欢有光。
郦征扯过凳子,在床边对着齐醉吟的背影坐下,他知道齐醉吟肯定也没睡着。
心绪杂乱,往事一帧一帧回放,转瞬回到了才出去留学那段时间。
自己拼命读书、拼命挣钱、拼命思念,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忘了他?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渣。
哦,从遇见第一个像他的人开始,可他不喜欢自己。于是,自己睡了他女朋友报复他。
第二个像他的人,他喜欢自己,但不只有自己,所以又睡了其他人以寻求平衡。
还有第三个、第四个……
好像这些人,但凡自己还有印象的,或多或少都有齐醉吟的影子。郦征曾经以为他是喜欢这类人,此刻他开始问自己,自己到底是喜欢这类人,还是喜欢这类人都是因为眼前这个人?
郦征不是个坐享父母成果的草包,十多年的摸爬滚打让他成为一个杀伐果决的决策者。可这短短几个小时,却让他倒退回了十年前那个彷徨无措的少年,理不清思路,找不到答案,不知道怎么办。
他一动不动僵坐在那里,直到天边破晓才起身。一站起来,一个趔趄差点跪在地上。
十几个小时的飞机,几个小时的汽车,人生地不熟,好不容易赶到这里,又经历这一番思想折磨,郦征感觉身心俱疲,嘴唇粘在了一起,刚张嘴,嘴唇便传来一阵撕裂的痛。
他稳了下身子,进到卫生间,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竟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。
在厕所洗了把脸,听到外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,他侧身看出来,齐醉吟正起身穿衣服。
郦征一直看着他,齐醉吟却连看也不往这边看一眼。
正想着要不要出去说句话,齐醉吟却直接背着包就要出门。
郦征一个箭步追上去拉住他:“等等,不,不洗漱了再出去?”
刚刚因为郦征在,齐醉吟不想和他同一个空间,这会儿既然他出来了,齐醉吟扭头就进去。
郦征跟在身后,站在卫生间门口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,“你多久能消气?”
齐醉吟根本不理他,关上门,只当他的话是耳旁风。
郦征往房间看了看,去烧水。
齐醉吟洗漱完,上了个厕所,打开门,完全无视郦征的存在。
郦征一边喝水,一手拿了杯水,递给齐醉吟,“喝点水。”
齐醉吟看了他手一眼,往旁边要走,郦征挡在他前面,齐醉吟错身闪开,径直开门走了。
“操!”郦征暗骂了一声,接着放下杯子,立马就跟了出去。
郦征一直跟着齐醉吟,齐醉吟走到餐厅,郦征就跟着进去,反正看他这气质不像吃白食的。
服务员以为他和齐醉吟一起的,并没有阻拦。
现在时间早,餐厅刚刚开门,看着环境相当一般,但郦征没那工夫嫌弃。
他一直跟在齐醉吟后边,递盘子,放椅子,俨然一个狗腿子。
但齐醉吟并不领情,只当旁若无人。
他只顾埋头吃饭,虽然食之无味,但要在外面跑一天,不吃饭肯定扛不住。
郦征这会儿早已是饥肠辘辘,他坐在齐醉吟对面,时不时偷偷看他两眼。
齐醉吟起身,郦征立马放下叉子站起来。
看齐醉吟拿着杯子去接牛奶,他才放心地坐下来。
吃完饭,齐醉吟拿着包径直走了,完全当郦征是空气,既然甩不掉,他也懒得多和他说一句废话。
郦征立马跟上来,问道:“你现在去哪儿?”
齐醉吟只是往前走,始终一言不发。
郦征有些恼火,快步拦在他面前,“你不高兴可以打我骂我,不说话是个什么意思?”
一早上前脚跟后脚,没换来齐醉吟一个正眼相看。
齐醉吟也不说话,大有你不让开就两个人在这儿杵到天荒地老的架势。
齐醉吟生气就喜欢拒绝交流,郦征拿他没辙,撇过头重重叹了声气,“我以后不会这样了,我发誓,你就最后信我一次好不好?”
这么多年来,除了对齐醉吟,郦征没对别人认过错。从来都是别人讨好他,他也觉得大家都是自愿不自愿,没有对与错。
可最近,他已经在齐醉吟面前低了好多次头,他不习惯,他拉不下脸。但是,除了低头认错,他好像别无选择,因为齐醉吟和别人不一样。
见齐醉吟不说话,郦征上前一步,想去拉他,齐醉吟马上退后一步,避而远之的态度显而易见。
“你别这样,我,我……”
齐醉吟低着头,看着郦征的脚尖,他没戴眼镜,但隐约看到皮鞋上有一层灰。
郦征一大早已经碰了一鼻子灰,这会儿齐醉吟的一退,彻底把他逼急了,也不管他怎么想,直接一把抓住他双臂。
齐醉吟挣了一下,但郦征抓得太牢,不容许他挣脱。
齐醉吟终于肯抬头看他一眼,但眼中全是冷漠,郦征心里一惊,背心隐隐有些凉意。
“拿开你的脏手。”
郦征显然愣了一下,接着眉心突突直跳,“你说什么?”
齐醉吟冷漠地重复了一遍:“我说,拿开你的手,我嫌脏。”
相距不过一尺的对视,齐醉吟语气平淡,眼神冷漠,郦征却满心满眼都是难以置信,嫌脏?你嫌我脏?我不远万里来找你,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?这还是那个整天围着我转,心里眼里皆是爱意的齐醉吟吗?
心底某个地方正在崩塌,郦征感受到危险正一步步靠近,让他有些害怕,有些措手不及。他错愕地看着齐醉吟,看着齐醉吟平静地抽出手臂,一走了之,留下自己在晨曦中一片凌乱。
郦征转身,只看到齐醉吟孤独前行的背影,他嫌我脏。
等到背影已经看不见,郦征抬起自己的双手,翻来覆去地看,我的手脏吗?脏了就再不能碰你了吗?
郦征沉默地低下头,在原地站立了很久。
因为行李都在齐醉吟房间,通过前台确认,他不得不答应让郦征进他的房间。
郦征进去后,第一反应是洗个澡,然后再躺会儿,这么久没睡,实在太累了。
但洗澡出来,他看到眼前的床却沉默了,他更会嫌我脏吧?
可郦征不想回自己开的房间,昨晚他特意将房间开在齐醉吟对门,但那里没有齐醉吟,没有齐醉吟的气息,他心里便没底。
思量再三,他最终还是躺了上去,枕头上依稀还有齐醉吟好闻的味道。
郦征贴上枕头嗅了嗅,很快意识就模糊了。
虽然入睡很快,可梦里一点也不轻松,脑子里全是自己满世界找齐醉吟的虚影,焦躁又迷茫。
等他醒过来,已经下午四点钟,手机上一串未接来电,也不知怎么就没把自己震醒。
郦征缓了会儿才起床,感觉睡了一觉比没睡还要累。
齐醉吟这一天心里也挺烦,他好像已经过了撕心裂肺的阶段,现在只觉得心如死灰。虽然没有刻意去想和郦征的事,但心里就是挺烦躁,老是不能全神贯注。精力集中一段时间,就莫名其妙想要一声长叹。
收工后,思想一放松,想逃避问题就不能了。
不知道那人在哪儿,不想回去面对他,转念又想,以他的尿性,就自己这态度,他说不定早就收拾好行李滚蛋了。自己算个屁,他早该玩儿腻了。
这时,成锦和同事正好回办公室,约他一起吃饭。
齐醉吟虽然没来几天,但是性格好,大家都不拿他当外人,对他相当热情。
齐醉吟欣然答应,正好不用这么早回去。
心里有些烦闷,也要感谢大家对他的照顾,齐醉吟便多喝了几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