身体的反应先于大脑的思考,恐惧随即涌上心头,齐醉吟呼吸一滞,然后清晰无比地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。
他从没偷看郦征手机的习惯,但此刻,强烈的不安催促着他一定要点开这条信息。
弯着的腰上此刻仿佛压着千斤重担,让他想动但不能动。
他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,感觉整个床铺都在抖动。
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,他颤抖不止的手指才点开那个带着小红点的头像。
两个陌生的头像。
“在不在,来找你。”
“在,想起我了?”
“最近忙。”
“嗯,等你。”
“酒没带走。”
“下次来拿。”
“要我晚上给你带去蓝山吗?”
短短几行字,却像几行符咒,瞬间抽干了齐醉吟的生气。
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尽,让本来就白皙的他,看起来跟纸糊的假人一般。
憋着的一口气冲上来,他一把捂住嘴,压住自己咳嗽的声音。
那一瞬间,天旋地转。
齐醉吟无力地跪在了床边。
等呼吸顺过来,他觉得冷,透心的冷。
撑着床站起来,他无声地穿上自己的衣服,惊魂未定地摸出手机。
脑海里浮现“女明星和某集团实际掌权人疑似产检”“两人出入某高端公寓”的信息。
齐醉吟哆嗦着输入两个词“蓝山”“公寓”。
果然,关于蓝山公寓的介绍、二手房等一串消息跳出来。
齐醉吟只觉得五雷轰顶,脑子里狂响不止,思维却清晰无比。
以他对建筑的敏感程度,一眼能看出来这公寓就是上次新闻里的蓝山公寓。
所以,他在蓝山公寓有房。
所以,去的不止那个女星,还有其他人。
是约炮的地方?还是有人养在那个地方?
所以,自己只是他其中的一个。
所以,他不会带自己去了解他的私生活。
他今天是去了?去做什么了?
脑子里闪现出刚刚点开信息之前,下面那一串一看就是年轻男女的头像。
那又是些什么人?
他竟然还有一个微信号,自己并不知道。
齐醉吟抓着衣领,感觉自己快窒息了,不敢再继续深思。
他艰难地转身,绝望地看向卫生间的门。
里面的郦征突然一惊,心脏平白无故就感觉跳漏了一拍。
在愣了片刻之后,他**地冲到门边,迫不及待地打开房门,果然看到齐醉吟满眼悲伤地看着自己。
如果你够在乎一个人,他的一言一行,一颦一笑都会植入你的每一根神经。只需他一个眼神,或许你的想法就能和他不谋而合;只需他一个表情,你就能对他的情绪感同身受。
郦征退回浴室,机械地拿起浴巾围上,再迎着齐醉吟的目光,一步步走到他的身边。
他弯腰拿起手机,和靳思琦的聊天界面就**裸地跃入眼帘,就像是一纸罪状,赫然在宣告他的累累罪行。
齐醉吟还木然盯着郦征走过来的方向,一动不动。
郦征不知道他看了多少,但可以肯定他看了信息,因为先他已经退出了和靳思琦的聊天界面。
如果只是看了这一页,只是看了他和靳思琦的聊天,那他可以解释。
如果他还看到了和其他的人聊天,那估计连解释都免了。
这时,齐醉吟率先开了口,“我只是其中一个,对吗?”
如果郦征没有迟疑,或许齐醉吟在听到“你是唯一的一个”后,并不会毅然决然地离开。
“你去哪儿?”郦征紧张地问。
齐醉吟充耳不闻,仓皇逃离。
“你去哪儿!”郦征一个箭步冲上去,被齐醉吟用力甩开。
手打在墙上,生疼。
但此刻,他哪里还顾得上手。
抓起床上的衣服,匆忙套上。
余光看到床头明艳的花,像一把锋利的尖刀猛烈地扎在他心上。
等郦征冲出大门的时候,电梯已经下楼。
身体像装了程序的机器,径直冲向消防楼梯。可等他跑下楼时,已经没了齐醉吟的身影。
打电话,无人接听。
跑到小区门口,仍旧不见人影。
郦征心里开始慌了,问保安,没看到人出去。
郦征又往后门跑,边跑边打电话,还是没接。
他气喘吁吁地掏出照片问保安,保安告诉他刚看到齐醉吟打车走了。
郦征的电话一直打,齐醉吟心乱如麻。
除了手里的电话,他什么都没带走。
司机问齐醉吟要去哪里,他只是想逃离这个地方,但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。
看着手机电量不足的提示,齐醉吟索性下了车,关机。
郦征在豪宅区的后门,平时并不是很好打车,等他打到车追出去的时候,早不知齐醉吟往哪个方向去了。
齐醉吟漫无目的地朝前走,天上却残忍地下起了雨。
12月的风,裹挟着雨点,打在脸上可是透心的凉。
齐醉吟裹紧衣领,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灰意冷的缘故,总觉得衣服四面漏风。
一阵阵钻心刺骨的寒意,终于将他身心的麻木驱散了些。
在接连打了几个喷嚏之后,齐醉吟实在扛不住了,看到公园边上有个自助小卖部,便只好进去躲一躲。
外套湿了,他只能脱下来。
这地方没有暖气,还好不透风,比外面还是暖和一些。
齐醉吟不接电话,郦征也束手无策,只能坐在车上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,只能继续不停的给他打电话。
但很快,电话关机了。
郦征这是真体会到什么叫急火攻心。
他能去哪里?他的包还在床上,身上应该什么都没有带。
除了他家,郦征不知道还能去什么地方找他。
冒着雨冲到齐醉吟家门,郦征敲了很久,家里不像有人的样子。
又打车去了齐醉吟单位,大门紧锁,一栋楼也没灯亮着。
他还能去哪里?
外面这么冷的天,又在下雨,必须先找到他。
郦征强迫自己冷静,齐醉吟不可能把他俩的事情到处说,那他要么一个人待着,要么……
郦征咬着牙,试着拨了周元夕的电话。
“齐醉吟和你联系过没有?”
“没呀,怎么了?”
“你给他打个电话,问他在哪儿?”郦征又急又丧地说。
周元夕一愣,迅速支起身,问他:“什么情况?”
郦征叹声气,简短地说:“看到我微信聊天记录,摔门走了,电话关机,不知道是关机了还是给我拉黑了。”
周元夕一听便明白怎么回事,止不住火气就上头,“你一天搞什么呀?才消停几天!”
郦征一听更是火冒三丈。
周元夕是个好脾气的人,平时就算教育郦征也是语重心长,这语气一听就是着急了。
只是郦征这会儿没工夫和他掰扯,不耐烦地说道:“这会儿懒他妈跟你扯。”说完便挂了电话。
周元夕给齐醉吟打了电话,然后马上给郦征打过来,“我打也关机。你现在在哪儿?去找过他了吗?”
郦征也在气头上,语气不善道:“他家里,单位都没人。”
“他要好的朋友能联系上吗?”
“没联系方式。”
说话间,周元夕已经穿戴整齐,拿了车钥匙准备出门。
“你们关系也没公开,估计他不会去朋友家的,不好解释,他平时一个人喜欢去哪里?”
郦征这会儿是有气没处撒,阴阳怪气地说了句:“你倒是了解他。”
周元夕冷冷的“呵”一声,说道:“你有病。”
上次和齐醉吟吃饭,当时齐醉吟已经从医院回来,周元夕便知道他俩应该不会有什么事。想着见面的事齐醉吟回去肯定会和郦征提起,他也没想着刻意要给郦征提及。后来时间一久,根本没想起这回事来。他哪里知道,这邪火还在这儿等着他。
郦征说了几个齐醉吟喜欢的地方,被周元夕逐个排除。
郦征可笑地觉得,周元夕甚至比自己更了解齐醉吟。
两人平心静气地分析了一阵,最后得出个没用的结论:估计他也没走远,就是想一个人静静,有可能在某个安静的角落躲雨。
可这样的地方实在太多了,该去哪里找呢?
郦征坐上车,心里狂躁不已。
自己为什么不能给他多一些信任,为了些无谓的担忧和他闹脾气?为什么不能早点向他低个头?为什么就不能敞开心扉,将自己完整的展现给他?为什么要将心里的隔阂越闹越深?
周元夕心里也挺着急,这么冷的天,他一个人能去哪里?
自己这样漫无目的地找,肯定是找不到的。
又试着打了个电话,还是关机,会不会就是电话没电了啊?
过了会儿,周元夕再打一次,依然关机。
齐醉吟静静地看着门外,看着冒雨前行的车,匆匆夜归的人。
从稀稀拉拉有几个人,到现在好久没看到人了。
大家都回家了吧,就剩一个孤单的自己。
不久前,就在这个公园里,他还和郦征手牵手,一起蹦蹦跳跳去追另外两个小孩儿,那时候,他真觉得他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。可那样的幸福,竟然只是镜花水月。从今往后,又该何去何从?
还是回家吧,那个好久没回的家。
齐醉吟打开手机,准备打车,周元夕的电话却见缝插针,精准地打了进来。
齐醉吟眉头紧锁,终于还是划开了接听键。
周元夕激动无比,张口就问:“你在哪儿?”
齐醉吟抿着唇,还没等他开口,周元夕又说:“说话!”
齐醉吟有点被震住了,他平时说话不是这样的语气。
“在听吗?”
“嗯。”齐醉吟终于出声。
周元夕吊着的气松了一大半。
“你在哪儿啊?”周元夕语气缓和下来,“手机是没电了吗?”
“嗯。”齐醉吟闷闷地回答,很明显,周元夕肯定什么都知道了,肯定是郦征叫他给自己打电话的。
“你在什么地方?我来找你。”
齐醉吟没出声,他不知道郦征是不是和他在一起,他不想见到那个人。
电话里一阵沉默,周元夕估计齐醉吟担心郦征和他在一起,便说:“就我自己一个人。”
“不用,自己可以回去。”
周元夕看着雨刮器,叹了声气,“位置发我。”
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