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第 1 章

“征儿!”周元夕按了声喇叭。

郦征缩着脖子站在树下,漫天雪花飞舞,起初还颇有几分“未若柳絮因风起”的浪漫,这才不多久,大雪便放肆起来,显出几分理直气壮的豪迈气势。

郦征小跑两步钻进车里,“嘶,真年纪大了不抗冻啊,您老再晚点儿,我得冻死在路边。”

周元夕上下打量他两眼,笑道:“这地儿偏得,你跑这鬼地方来做什么?偷人啊?”

郦征本和助理孙旭一起来的,因有急事,郦征便让他先回去。谁知这天变脸比川剧还快,只得临时召唤个车夫。

“且,走起,大哥带你瞧瞧这风水宝地,别看这地儿现在偏,以后叫你高攀不起。”

两年前,父母要郦征回国接手家里产业,但他从学生时代起便已经是学校的风云人物,毕业后更是混得风生水起,根本不愿意回来。

但爷爷生了场重病,他不得不回来看一眼。

这一回来,发现国内的变化天翻地覆,仔细一想,在英国混得再好,父母这家大业大的总不能拱手送人,于是也动了回来的心思。

周元夕自是乐得见他回来,两人从初中开始便是穿连裆裤的铁哥们儿,只是因为些不堪回首的往事,两人失联多年。

也就是两三年前,周元夕在新闻上看到关于郦力峰的采访,经过多方打听,才知道力峰集团居然就是郦征家里的产业。

通过公司辗转联系上郦征,这才知道,这么多年,他一直不曾回来过。

后来,周元夕去英国出差时,他俩见过一面。

虽一别经年,见面却依然有好多聊不完的话题。

两人促膝长谈,喝得烂醉如泥。

在英国时,两人更多的是聊事业、聊发展,见郦征没有主动去触及那些陈年的伤疤,周元夕也不曾主动提及。

郦征正式回国第二天,两人便约了见面。

回到国内,就不可避免地聊到了学校,也聊到了那个刻骨铭心的人,齐醉吟。

学校是所远近闻名的国际学校,学生非富即贵。齐醉吟家在学校附近开馄饨店,两人去店里吃饭,认识了性格欢脱、人见人爱的齐醉吟。

也是在那个情窦初开的年纪,心底便埋下了一颗名为爱情的种子。

郦征的心情有些沉重,“大学的时候我爸妈也不让我回国,我托人找过他,结果店面不在了,找不到人。”

说到齐醉吟,周元夕心中也不免惆怅,“你走那个暑假,我被选去集训,回来找他的时候,店面就已经关了。我也去过他学校,听说他转校了。”

郦征陷入沉思,不知道齐醉吟转校是什么原因,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到那件事情的影响。

见郦征沉默,周元夕问:“你想回学校去看看吗?”

“进得去吗?”郦征想去看看,但内心又很忐忑。

当年,自己是风靡全校的超级学霸,但离开学校的理由竟是那么尴尬。

但是,那里有那么多青春岁月的痕迹,有那样单纯美好的回忆,如今,这一切是全然不复存在了。

“能进去,我和班主任还有联系,说进去找她就行,她现在已经是学校领导了。”

郦征迟疑了瞬间,还是决定去看看。

学校总体变化不大,只是进行过翻修。

走到艺术楼下,郦征沉默不语。

这地方,有过多少清纯又甜蜜的回忆。

站立了好久,郦征才敢迈步向前。

走到钢琴教室门口,竟觉近乡情怯。

如今,钢琴房已经免费对学生开放,门轻轻一推就开了。

开门的瞬间,郦征仿佛看到了那对年轻灵动、青春飞扬的少年。

其实,这地方周元夕也独自来过,所以见到郦征愣怔,他并没有打扰。

在无意识间,郦征的指尖已经抚上琴键,心境便仿佛是触碰到了当年。

他曾在这里教那个男孩弹琴,如今,男孩的笑脸已经模糊不清,可那浅浅的梨涡,一头柔软的头发,却还清晰地浮现在眼前。

一个不小心,琴音响起,郦征的思绪被拉回到现实。

指尖骤然紧缩,眉头也不自觉地皱起来。

这一反应让周元夕有点疑惑,他试探地问道:“要不要来一曲?”

郦征松口气,摇摇头,缓缓地说:“出国后,我再没碰过琴。”

周元夕不禁觉得惊讶,“你以前弹那么好,拿过那么多奖……”

郦征苦涩一笑,说:“那都是我父母的选择。”

其实,他只说了一半,另一半没说出口的是:只要看到钢琴,我便会想到他,想到他,我便心如刀割,哪里还静得下心?

所以,从此以后,我便再不碰了。

两人悠悠闲闲地出了校园,又不约而同走向了齐醉吟曾经的学校。

仍是站在操场围栏外,不过是匆匆看了几眼,郦征便说:“回去吧。”

看又怎样,看也看不到他。

看了只会想起这些年,自己做过多少荒唐的事,只会想起当年,他没来送别的遗憾。

如果当时他能来,自己这些年,或许会换个活法。

两人一路聊了很多,气场相投的人,不管分开多少年,都一样亲密无间。

周元夕有些感慨,“不知不觉,我们都快三十的人了。”

“是啊,一晃十来年,什么都变了。”

周元夕笑着摇摇头,说:“如果当初不是因为魏来,或许我们都不是现在这样。”

说起魏来,郦征嘴角邪魅一勾,说道:“是啊,或许我根本不会出国,就算出去,也早就回来了。”

“对了,”周元夕转过头看着郦征,“后来他和他爸都进去了。”

郦征挑挑眉,笑着说:“我知道啊。”

“哦?”周元夕笑开了,竟不知这消息能传这么远,“你在国外都知道啊?”

郦征笑而不语。

“不过也是,那事儿当时闹得挺大。”

郦征深吸了口气,收起了笑容,转头看着周元夕,无比正经地说:“我送进去的。”

“什么你送进去的?”跨度有点大,周元夕没反应过来。

“胖子和他爸,我送进去的。”郦征淡定地重复了一遍。

周元夕脸都僵了,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,“你?”

郦征轻松地笑笑,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向人提起这件事情。

原本在心中沉寂了好多年的秘密,没想到说出来的时候竟如此的淡然,“几百页证据材料,我寄了十几个部门。”

这一听,周元夕震惊得路都不会走了。

郦征倒回来两步,调笑道:“怎么,吓着了?”

“不是,”周元夕摇摇头,眼睛紧盯着郦征,“真是你啊?你不是在国外吗?怎么搞到那些证据的?”

“花钱啊,挣钱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花在刀刃上?”

“卧槽……操!”周元夕难以用合适的语言来表达此刻内心的震惊,只有这一句国粹最贴合他此时的心境。

郦征双手插兜,潇洒地看着他。

“您真牛逼!”一阵惊叹之后,周元夕对着郦征竖起了大拇指,“果然是干大事儿的人!”

郦征看着他,笑得挺得意,“所以说,我这人可是睚眦必报,你可提防着点儿。”

周元夕边笑边点头。

这几年,郦征已经鲜少再想起齐醉吟。对他来说,那是深入骨髓的执念,也是刻骨铭心的伤痛。

但回学校走一遭,那些尘封已久的回忆,又如漫天飞絮,纷至沓来。

心里有些沉重,回家后,他有些伤感。

记忆中,齐醉吟的形象好像又清晰了一些。

去找他吧,可茫茫人海,去哪里找?找到了又能怎样?

说不定别人都已经结婚生子,就算没有结婚生子,自己现在的生活都一塌糊涂,又怎么好意思去玷污人家。

当天晚上,郦征便约了人,一番狂风骤雨的前奏之后,却又什么事情都没干。

靳思琦是和郦征一起回国的,在郦征上大学时,他俩相识于酒吧。当时郦征心里正郁闷,独自在酒吧的角落里喝闷酒。

喝得有些晕乎的时候,一个金发男孩坐到他旁边。

近距离一看,原来金发之下,是张精致的东方面孔。

男孩大方一笑,就是这一笑,让郦征血脉偾张,原本如死灰一般的心,突然又燃起了星星之火。

两个小巧可人的酒窝,一双媚若弯月的笑眼。

男孩递过来的酒,郦征一滴不剩的喝完。

哪怕喝到意识模糊,他都不曾拒绝过。

第二天醒来,郦征头疼欲裂,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。

静坐了一阵之后,只想起来昨天好像有人送自己回家。

那人是谁?

那人是谁?

那人是……郦征脑袋瓜子猛地一个激灵,一张酷似齐醉吟的脸浮现眼前。

郦征洗漱好,匆匆吃了饭,将一天的事情干完,然后早早地去酒吧守株待兔。

原本充满期待,却落得一场空。

第二天、第三天,郦征都来,在同一个位置焦灼地等待。

呵呵,果然,你们都一样,匆匆地出现,又决然地离开,总留下我一个人。

正当郦征准备走,突然眼前一亮,是他,但不是他。

男孩坐下来,伸出手,“你好,我叫靳思琦。”

郦征有些新奇地看着他,在男孩以为他不会伸手的时候,郦征忽然温润一笑,伸手,“郦征。”

靳思琦剪了短发,一头黄毛染成了黑色。这一笑,更是有几分像了。

靳思琦凑近郦征,暧昧地说:“听说哥昨天也来了,不会是找我的吧?”

郦征微微一笑,眉毛轻挑,说:“玩儿欲擒故纵?”

靳思琦哈哈一笑,“那不是,我昨天在另外个场子,刚听他们说的。”

郦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,说:“谢谢你送我回家。”

“不用客气,我本来也没安好心。不过你实在喝得太醉了,我也不能趁人之危。”靳思琦看着郦征,满眼都是暧昧。

郦征哈哈一笑,喜欢他的坦率直白,他点头说道:“今天喝得不多,刚刚好。”

靳思琦微微倾身向前,无比妩媚地说:“那今天要不要送你回家?”

郦征想了想,“去酒店吧,家里没准备。”

之前郦征喝得太醉,问他住哪里他也不说。

靳思琦本来想翻找一下有用信息,结果打开钱包一看,一张照片赫然映入眼帘。

照片中是张精致的东方面孔,一双会笑的大眼睛,两个小巧可爱的梨涡,唇红齿白,肤若凝脂,是个难得的美少年。

靳思琦抽出照片,背后写着两排工整的小字:我有所念人,身在远远乡。

靳思琦想着,竟然是个情种,算了,今天放他一马。

不过既有所念之人,干嘛还这么看自己,分手了吧?

难怪他看自己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感觉,有点哀伤,又有点深情。

那岂不是正好可以趁虚而入?

这天神般的长相,魔鬼般的身材,啧啧,想想就忍不住口水直流。

第二天,靳思琦便去换了个发型,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甚是满意。

所以才有了当天晚上,两人在酒店翻云覆雨。

只是从头至尾,靳思琦没看到过郦征的正脸,只感受到了来自身后的凶猛。一点不曾感受到温情,不过,还挺得劲。

从那以后,两人时不时会搅在一起。

靳思琦会听到他在床上叫琦琦,对自己也大方,只是他从来不让自己介入他的社交,也从来没说过要在一起。

靳思琦开始还抱有一丝幻想,可渐渐明白,两人社会地位的差距,不可能会有结果。

而自己,始终是照片中那个人的替代品。

既然只是炮友,靳思琦也不敢投入更多的感情,自己该卖酒卖酒,该卖身卖身。

只是每当郦征需要他时,他总会义无反顾的出现。

这么多年,郦征身边无数男男女女来来去去,只有他,在郦征回国时,也跟着回来。

郦征出钱给他开了一间酒庄,让他自己做起了老板。

靳思琦明白,自己的优势就是这张脸,并且懂情趣知进退,和那些上过几次郦征的床,就妄想要名分要财产的人不一样,自己从来不贪。

郦征给什么,自己就收什么。

所以,靳思琦会在他身边那么多年,目睹了他的不堪,也见证了他的成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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及尔偕老
连载中姝娪 /