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章 绝望的吻

回程的路上,车厢内一片压抑的寂静。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,却无法照进沈放逐渐冰冷的心湖。

蓝碧云那些刻薄的话语、审视的眼神,以及她暗示的“像”,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,混合着他对自身处境的清醒认知,酿成了一种苦涩而绝望的酒,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。

顾安山几次试图开口,但看到沈放侧头望着窗外、紧抿着唇、明显拒绝交流的侧影,最终只是将车开得更稳。

顾安山那只一直覆在沈放手背上的手,始终没有松开,传递着无声却似乎隔靴搔痒的安慰。

车子终于驶入别墅车库。停稳的瞬间,沈放几乎是立刻解开了安全带,动作快得带着一丝决绝。

他没有看顾安山,径直推门下车,朝着别墅内走去。他的背影绷得笔直,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。

顾安山看着他反常的举动,眉头微蹙,迅速跟了上去。

走进灯火通明的客厅,吴妈正拿着水壶准备给玄关的绿植浇水,看到一前一后进来的两人,气氛明显不对。

尤其是沈放,脸色苍白,眼神却带着一种异样的亮光,像是燃烧的火焰。她关切地上前:“先生,沈先生,你们回来了?需要准备点夜宵吗?”

沈放仿佛没有听见,他的目光直直地锁定在顾安山身上,然后,在吴妈惊讶的注视下,他猛地伸出手,一把抓住了顾安山的手腕!

沈放力道之大,让顾安山都感到一丝意外。

“沈先生?”吴妈吓了一跳。

沈放根本不理会,他像是被某种情绪操控着,拉着顾安山,不由分说地就朝着二楼自己的房间方向走去。他的脚步很快,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。

“先生……”吴妈担忧地看向顾安山。

顾安山虽然对沈放突如其来的举动感到困惑,但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沈放状态不对,那是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躁动和绝望。

他对着吴妈微微摇了摇头,示意她不用跟上来,任由沈放将他拉上了楼。

“砰!”

一声巨响,沈放几乎是踹开了自己客房的门,然后将顾安山猛地拽了进去!下一秒,他反身,“咔哒”一声,利落地将门反锁!

整个动作一气呵成,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和……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。

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,光线暧昧不明。

沈放将顾安山重重地抵在刚刚关上的门板上,发出一声闷响。

他仰起头,在顾安山尚未反应过来之际,带着一股狠劲和不容拒绝的绝望,狠狠地吻了上去!

这不是游乐园摩天轮下那个轻柔珍重的吻,也不是生日那晚带着试探和感动的吻。

这个吻,是猛烈而粗暴的,带着啃咬的力度,毫无章法,更像是一种发泄,一种确认,一种急于抓住救命稻草的濒死挣扎。

沈放的牙齿磕碰到了顾安山的唇瓣,带来细微的刺痛,舌尖蛮横地撬开他的齿关,带着一股同归于尽般的炽热和慌乱。

顾安山被他这突如其来的、充满攻击性的吻弄得怔住了片刻。

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沈放身体的颤抖,感受到他急促而不稳的呼吸,感受到这个吻里蕴含的巨大不安和恐惧。

他没有立刻推开他,也没有急于争夺主动权,只是默默地承受着这份带着痛感的亲密。

顾安山宽厚的手掌缓缓抬起,轻轻地、安抚性地拍着沈放紧绷的脊背,像是在顺毛一只受惊过度而炸起全身尖刺的幼兽。

沈放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,他闭着眼,睫毛剧烈地颤抖着,吻得更加用力,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委屈、不安、惶恐和那点卑微的爱意,都通过这个吻灌注到顾安山的身体里。

他的双手紧紧攥着顾安山腰侧的衣服,指节泛白。

直到沈放因为缺氧而力道稍减,呼吸急促地伏在他肩头微微喘息时,顾安山才终于找到了机会。

他没有责备,没有质问,只是低下头,温柔地、却不容抗拒地,重新覆上了沈放那被蹂躏得有些红肿的唇。

这一次的吻,主导权回到了顾安山手中。它不再是粗暴的掠夺,而是缠绵的、深入的、带着无限耐心和安抚意味的探索。

顾安山细细地舔舐过沈放唇上被自己不小心磕碰到的细微伤口,吮去那一点咸涩,舌尖温柔地勾缠,一点点抚平沈放激动的情绪,引导着他从那种失控的状态中慢慢脱离出来。

一吻毕,两人气息都有些不稳。沈放的眼圈更红了,里面水光潋滟,却不再是纯粹的委屈,而是染上了一层迷茫的情动和未散的绝望。

他仰头看着顾安山,眼神像是迷失在暴风雨中的小船,急切地想要靠岸。

他喘息着,手指颤抖着,开始去解顾安山POLO衫的纽扣,动作急切而笨拙,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献祭感。

他迫切地需要更进一步的亲密,需要用身体的交融来驱散心底那蚀骨的寒意,来确认这个男人的存在和归属。

“顾安山……”他声音沙哑,带着哭腔和一种近乎乞求的意味。

然而,就在他的指尖碰到第二颗纽扣时,顾安山温暖干燥的大手覆了上来,坚定而不失温柔地握住了他忙碌而慌乱的手指,阻止了他的动作。

沈放的动作猛地僵住,他抬起头,难以置信地看着顾安山,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碎裂,被更深的难堪和受伤取代:“你……你不想要我吗?”

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,却带着千斤重的失望。

连这最后一点确认的方式,都要被剥夺吗?

顾安山看着他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,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,泛起细密的疼。

他叹了口气,将沈放的手紧紧握在掌心,另一只手抬起,轻轻抚过他泛红的眼角,拭去那将落未落的湿意。

“想。”顾安山的声音低沉而沙哑,带着情动后的磁性,眼神却异常清醒和认真,“我当然想要你,想得发疯。”

他顿了顿,目光深深地望进沈放惶惑不安的眼底:“但是,不是在这种情况下。”

“我答应过你,”顾安山一字一句,清晰地说道,“会尊重你。我不想你是因为情绪失控,因为不安和惶恐,才把自己交给我。我想要的是你清醒的、心甘情愿的靠近,而不是在混乱中寻求慰藉。”

这番话,如同惊雷般在沈放耳边炸响。

答应过你?

什么时候?

他怎么不记得顾安山对他做过这样的承诺?

是那个告白夜晚说的“尊重”吗?

可那更像是即时的表态,而非如此郑重的“承诺”。

一个荒谬而冰冷的念头,如同毒蛇般骤然窜入他的脑海,盘踞不去——

这个承诺……这个关于“尊重”、关于不在情绪失控时占有他的承诺……顾安山,究竟是在对谁做出?!

是那个“他”吗?那个他可能像极了的、顾安山真正放在心上的白月光?

所以顾安山才会在面对他的主动时,如此克制,如此守礼,因为他心里始终横亘着对另一个人的承诺和影子?!

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被彻底否定的绝望,如同海啸般将沈放淹没。

他感觉浑身冰冷,比刚才在停车场被蓝碧云羞辱时,还要冷上千百倍。

他再也支撑不住,猛地挣开顾安山的手,不是推开,而是用一种几乎要勒断对方肋骨、也让自己窒息的力道,狠狠地抱住了顾安山。

沈放将滚烫的脸颊深深埋进他带着雪松气息的颈窝里。

他身体微微颤抖着,像是要将自己整个人都揉碎了,嵌进顾安山的骨血里,这样或许就不用再害怕失去,不用再面对那令人绝望的猜测。

顾安山的怀抱很温暖,坚实可靠,仿佛能为他遮挡一切风雨。

可是沈放的心,却像是坠入了万丈冰窟,冷得他四肢百骸都在发颤。

他紧紧地抱着这个男人,仿佛抱住了生命中唯一的浮木,却在心底发出了无声的、绝望的呐喊——

顾安山,你透过我,看到的、承诺的、守护的,到底是谁?!

顾安山被沈放这突如其来的、用尽全力的拥抱勒得微微蹙眉,但他并没有推开,反而收紧了手臂,将怀中这具颤抖不已、仿佛随时会碎裂的身体更紧地拥住。

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沈放胸腔里剧烈而不规则的心跳,透过薄薄的衣料,撞击着他的胸膛,带着一种濒临绝境的恐慌。

“沈放……”顾安山低声唤他的名字,手掌在他单薄而紧绷的脊背上一下下地、缓慢而坚定地抚摸着,试图用这种最原始的安抚方式,熨平他激烈的情绪,“没事了,我在这里。”

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,像深夜流淌的溪水,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。

然而,此刻这温柔听在沈放耳中,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、冰冷的玻璃。

那个关于“承诺”的疑问,像一根毒刺,深深扎进他心里,让他无法真正沉浸在这份安抚之中。

沈放没有回答,只是将脸埋得更深,贪婪地呼吸着顾安山身上那令人安心的雪松气息,却又觉得这气息仿佛也带着另一个人的影子。

他闭着眼睛,睫毛湿漉漉地刷在顾安山的颈侧,身体不再剧烈颤抖,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冰冷和僵硬,却并未消散。

顾安山能感觉到他的抗拒和无法排解的郁结。他不知道具体是蓝碧云的哪句话刺痛了他,或许是那些关于“像”的暗示,或许是关于“小演员”的轻蔑,又或者是两者皆有。

他只能凭借本能,更紧地拥抱他,用体温温暖他冰凉的身体,用稳定的心跳告诉他——我在。

“别怕,”顾安山的声音几乎贴在他的耳畔,温热的气息拂过他敏感的耳廓,“没有人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,也没有人能伤害你。相信我。”

沈放在他怀里轻轻动了一下,依旧没有出声。

相信?

他愿意相信顾安山此刻的怀抱是真实的,愿意相信他此刻的维护是发自内心的。

可是,那个横亘在他们之间的、看不见的“他”,那个可能存在的、沉重的“承诺”,像一座无形的大山,压得他喘不过气。

他无法问出口,害怕得到的答案会将他彻底击垮。

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门后,相拥着。昏暗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,纠缠在一起,仿佛亲密无间,却又各怀心事。

沈放所有的力气仿佛都在刚才那个激烈的吻和失控的拥抱中用尽了,此刻他像一只受伤后精疲力尽的小兽,依赖地靠在顾安山怀里,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和无法言说的悲伤。

不知过了多久,顾安山感觉到怀里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,虽然依旧冰凉,但不再那么僵硬。他微微动了动,低声问:“去床上休息,好吗?”

沈放沉默地摇了摇头,手臂却收得更紧,仿佛一松开,眼前的人就会消失。

顾安山明白了他的意思。他没有再坚持,就这样靠着门板,调整了一下姿势,让沈放能靠得更舒服些,然后继续稳稳地抱着他,像一座沉默而可靠的山。

夜色渐深,窗外的世界万籁俱寂。房间里,只有两人交织的呼吸声,和心脏隔着衣料传来的、并不完全同步的跳动。

沈放最终还是在极度的疲惫和情绪透支下,靠在顾安山温暖坚实的怀抱里,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。

即使在睡梦中,他的眉头也是微微蹙着的,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痕,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攥着顾安山背后的衣料,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赎。

顾安山低头,借着昏暗的光线,凝视着怀中人沉睡的容颜。

那张脸,在睡梦中褪去了清醒时的倔强和不安,显得格外脆弱和纯净。

他的指尖轻轻拂过沈放微肿的唇瓣和眼下的泪痕,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,有心疼,有怜惜,还有一种……深沉的,仿佛沉淀了许久的痛楚与决绝。

他就这样站着,抱着他,一动不动,仿佛一尊永恒的雕塑。

腿脚早已麻木,但他毫不在意。

吴妈中间似乎不放心,轻手轻脚地上来过一次,在门外驻足片刻,听到里面没有任何动静,又悄悄地离开了。

这一夜,格外漫长。

对于沈放而言,这是在不安和猜忌交织中的、短暂的栖息。

对于顾安山而言,这是一个用沉默和坚守许下的、无言的诺言。

当清晨的第一缕熹微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,悄悄溜进房间,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斑时,顾安山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,仿佛不知疲倦。

而沈放,在他的怀里,蜷缩着,睡得并不安稳,却也没有醒来。

他们就这样,以一种极其亲密却又透着无形隔阂的姿势,度过了确认关系后的第一个夜晚。

身体的靠近,并未能完全驱散沈放心底的寒意,而那个关于“承诺”的谜团,如同房间里未曾散去的暧昧气息,依旧悬浮在空气之中,等待着某个时刻,被再次引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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顾先生他又争又抢
连载中半寸桃花 /