桥下三人毫不知情,此刻人声更加喧闹,身后也逐渐拥挤。
“诸位,敬请看谜题,我执‘断肠草’,天下之至毒。请对。”
“金银花藤藤蔓缠绵狰狞,却有清热解毒之效,是以生机缚死气,甘草性敦,亦能固本培元,调和百药,二物合一,是以‘回春手’,既‘治未病’,亦化‘断肠’之死局换‘回春’之生机,不知此解,可否与‘断肠草’相匹?”
话落,便见那金银花藤与甘草根双双落到桌上。掌事面上尽是错愕,旋即回神,赞赏道:“公子医道修习之深,令人叹为观止。”
“先生谬赞。”
防风听着这熟悉的声音,简直犹如夜林狼嚎,顿时警铃大作,抓着宁菱的胳膊就要离开。
宁菱愣愣地站在原地,望向齐元青的视线,小心翼翼,在触到他的脸庞时的微笑时,终于一锤定音。
桥下,人越发喧闹,南风被人堵在外边,恨不得插翅飞进去,江玦在他前边,快要到了。
宁菱被两个丫鬟连拖带拽地拉了出来,失魂落魄的样子,正好被将挤进来的江玦看了个一览无余。
主仆三人在撞上江玦的一刻,顿感不妙。
江玦深深地望着心绪全然飘脱的宁菱,合拢的手背瞬间浮了几条青筋。一股无名之火在他心头焚烧,匿于掌心的玉石也压出了许多微小的细纹。
“娘子。”防风将宁菱往江玦的方向推去,
宁菱一动不动。
这是丢的三魂七魄还没回来……江玦凝望着一动不动的人儿,心里的怒火已经直抵三丈之高。
“菱妹。”
“过来!”
江玦的声音紧随其后,甚至盖过了齐元青的呼唤,他盯着她身后肆无忌惮走近的人,终于忍不住命令。她眼底的犹豫与错愕犹如一把尖刀刺向他的要害。
宁菱稍现光彩的眸子在触到他眼底逐渐弥漫的猩红,杀意尽显时,僵了一瞬。
她当即抬步,走到了江玦身边,旋即手腕被人紧紧握住,几乎要压碎了她的腕骨。
人群涌杂,都有着向往的去处,一时还嗅不到这纷争的硝烟,汴水边上锣鼓喧天,号声鼎沸,更是盖过江玦极怒的声响,这才没能把大多的目光落到三人之间。
南风见宁菱归来,这才稍稍松了口气,不料那姓齐的见人走了,竟巴巴上前,端上那个上不了台面的粽子,一颗心吊到嗓子眼,已经不敢再去看江玦的神色,光是站在他身侧,就足以感受到这份汹涌的杀意。
宁菱拼命朝其示意,不要过来。
齐元青却视若罔闻,有那么一刹那,宁菱望向齐元青的目光失了神,视线里的齐元青,好是陌生。
江玦脸色铁青,一张脸已经能淌出墨汁了,齐元青看得见,却丝毫不惧。
他神色如常,笑着望向宁菱,“端午了,我记得你以往最爱吃蜜枣粽子,我将才拿了彩头,送你。”
旋即目光又望向江玦,“一个谜只能拿一个彩头,我只得了一个,菱妹,跟江大人分着吃吧。”
他顺势递出了粽子,但一刻过去了,无一人敢接。
防风跟天冬缩在宁菱身边,怎么敢上前,南风更不必说,没有江玦的话,他是绝对不可能接任何姓齐的递来的任何东西。
“阿哥,粽子我来时吃过了。”最终是宁菱打破了静默,但阿哥一词一经出口,宁菱手腕上霎时一阵钻心的刺痛袭来,但还是坚持说下去,“粽子你留着自己吃吧,端午……。”
她到底没能把端午安康四个字说出口。
江玦的力气在一霎那加大,没有任何征兆地将她拉走,宁菱踉跄了好几步,身子几乎快跌到地上了,江玦施加在她腕上的力做了托底,她才不至于面部着地。
她几乎是被人摔到车上的。
所有的帘子都被人强势地扯下,四周霎时昏暗,江玦的神情隐匿在昏暗之中。
她的手还被人死死地攥在手心。
“山林那夜,我说了什么?”
他冷不丁打破这诡异的沉默。
“宁菱,别挑战我的底线。”
“妾没有,官人误会了。”
“我眼底容不得沙子。”
“妾知道。”宁菱声音微怯,落在江玦眼底,是赤/裸/裸的心虚。
按着她肩上的手源源不断地下压,向她递交着他的愤怒。
他在气头上,宁菱一时也不得不被迫承受。
“儿时医肆繁忙,阿爹阿娘忙的脚不沾地,顾不上我,是阿哥自小护着我长大,我对他有情谊。”
宁菱能感到腕上绞杀地劲骤然变大,再一抬眸,便撞进他深压地眉眼,戾气毕现。
“宁菱。”这是一声警告。
“别跟我讲你与他的过往,我不想听!”
“妾身只是想说,这份情谊无论是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割舍,但这份情也仅限于这份情,妾不敢有非分之想,请官人放心。”
一刻后,马车平稳地停在江府门前,宁菱又被人生生从车上拽下来,被迫踉跄地往自己院子里去。
宁菱听了一路惊慌的主君与夫人,下人似乎是被江玦阴沉的脸色所惊,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,反倒忘了宁菱的狼狈。。
她被他推进了寝室。
防风二人追到院子时,门窗紧闭,甚是寂寥,正犹豫上前,屋内忽而传来宁菱吃痛的惊呼声,防风急步上前,旋即被南风挡了去路。
“你干什么?”南风眼底满是震惊 ,“你疯了。”
“主君正在气头上,娘子要是受伤了……”
“那不是你该担心的事。”南风挡在门前,“别忘了谁才是你的主子。”
缺月高悬,支离破碎的求饶声不绝入耳地从紧闭的屋内传来,既让人听得面红心跳,又胆战心惊。
院子里的人都默默往外边挪了些。
日落西山时,叫了三回水。防风去膳房端了晚膳,总算找到了个借口,斗胆敲了那紧闭了许久的门。
一刻后,门开了,却不见宁菱,是江玦来接。
防风只能低头递去手里的东西,
食盒一开,都是宁菱爱吃的东西,只是她筋疲力尽,已经不想动弹。
江玦将她扶起来,挑了碗鱼羹,掰过她的脸,也不管她说不用,兀自一勺一勺地喂给她,宁菱被迫张口,一口一口将食物吞下去。
放碗时,他的脸庞还是阴沉的。宁菱知道他火气还没消下去,也不敢多加言语,静静地倚在一边,正要揪过被角遮住光裸的身子,忽而被人一打,被褥掉到了床榻,而后被人丢出许远,是宁菱怎么也够不到的距离。
“遮什么?”他睨她一眼,火气又冒高了三丈,“什么都做了,难不成还要在我跟前再为旁的人做无用功?”
“没有……”
江玦抓起一碗蟹粉丸子,宁菱连连摇头,“我饱了,官人吃吧。”
江玦未动,只挑眉问道:“饱了?”
宁菱点头,正想再劝他,忽而肩膀被人按下来,回神时,已经跌入帐中。
她只能徒劳地推开他,在他霸道的吻之间寻找空隙求饶,她要受不住了,但得到的只有越发猛烈的攻势。
江玦不可能不知道她现下的身子根本承受不住。以往他都有所克制,但这一次,他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放过她。
“我跟他真的没有什么……”
江玦自始至终都没停下来,“宁菱,别把我当傻子。”
“如果官人当真觉得如此,便不会碰我了,我知道你在生气,但不要用这件事来惩罚我好吗?”
见他停了一瞬,宁菱继续道:“鱼水之欢不该是惩罚,我知道官人今日气我不识趣,是我错了,别再生气了好不好。”
江玦凝望着她,在一瞬间迟疑了,宁菱连忙抓住他的手,挣扎着起来。
“今日他来,我全然不知,只是瞧着那猜草的摊子有趣才去的。劝你纳妾也是希望后院能热闹些,毕竟我身子不好,你若无子嗣,远在青州的叔伯兄弟必定有些话语……”
“我不需要你为我操心这些。”江玦将她抓了回来,紧紧盯着她,只道:“子嗣迟早都会有,倒是你,究竟在紧张什么?”
他目光骤然紧缩,余光见她的手紧紧抓着被褥边沿,将她抓得更紧,“我再说一次,我不准你骗我。”
“你……官人如今风头正盛,人人都恭维你,可若是没有子嗣,日后又有谁会真心追随,我是真的怕你以后……”
她一番话说得恳切,更是攥紧了不断轻颤的手。江玦近在眼前,审视的目光由上而下,循着心里的疑窦的方向,落下一寸寸质询的目光。
宁菱被他看得后背发冷。
半晌,按在她肩上的手终于动了动,道:“你说的话,我能信吗?”
宁菱没敢躲他的目光,“若官人不休我,妾一辈子都是江家的人,妾虽愚钝,却也知,覆巢之下无完卵。”
却见他还是道:“你的话,我能信吗?”
宁菱不语,抬眸望去,便撞进江玦一双深邃却见不得波动的眼睛,下意识揣测他究竟要什么。
“请官人信妾。”宁菱望着他,不曾躲闪,“若官人倒了,妾也离死不远了。妾不想死。”
作者有话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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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6章 失魂